男科医生[小说连载]

布拉格の小蓝姬

　　毕竟是崭新的话题，毕竟是大众媒体展示多年来人们熟习却“无睹”的学问。大多数成年人对性知识的了解是局部的、片面的，电视画面却有直观的效果。讲避孕常识的时候，有不少保健品厂商要提供赞助。也是为讲座效果更直观些，画面上出现了一些避孕工具与避孕药物。实际上性保健品的开发始终有人在努力搞，单是这些避孕套，各种规格的、各种颜色的、各式附属功能的，充了气之后排列在一起，连我这个所谓主讲也是从未见过。

　　(二)　　节目播出后,出现了一连串始料未及的反响。

　　效应最强的当然是红十字医院。首先是一下子涌来了众多患者，咨询电话也多了起来。尽管这是预料中的事，然而一旦患者排队候诊的局面真正出现，还确实让医院的管理者惊喜。起码证明男病科这步棋走对了，若都像五官科那样冷冷清清的，医院迟早要关门。

　　最高兴的还是男病科的医生护士，每天下班时分患者还推不出去，给大家本来沮丧的心情注射了强力兴奋剂。

　　与此同时，受益的还有媒体自身。电视台方面的评价最简单：《千家万户》节目时段片头片尾的广告最为抢手，已经超越黄金时段电视节目的价位。

　　当然，我也成了焦点人物——各种本市的外地的记者纷纷登门采访，多是家庭类休闲类妇女类科普类报刊杂志的记者，估计想挖些什么材料编成稿件招徕读者。然后是一个计划生育组织的来信，诚邀我为这个组织的委员，大力赞扬这是为计划生育工作做了可贵的贡献，计划生育不是禁止生育，而是教育人民按照国策优生优育，冲出生育观的误区，并关系到下一代的成长、民族的振兴等等。

　　如此的赞扬连我自己都觉着脸红。至于心理学协会、妇联组织的邀请，我更是无暇回信。

　　皮肤科的主治医师叶大夫已经奉命调入男病科，顶替原来李大森的位置。叶医生是位本分的老实人，不多言不多语，喜欢钻研业务。他比我年龄还大，在皮肤科工作多年，在处理性疾病传播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尤其擅长中西医两套方法并举治疗淋病之类的性病。他到男病科算是找对了位置。同时，他明言改换科目是为了晋升职称。混了一辈子，怎么也要让孩子们长大后算个高知子女。我不能笑老叶单纯，高知又算得了什么？远不如个体户活得滋润。既然他认为这个新建科室是个可为之地，不如放手让他干去，恰巧男病科也该开展男性性病治疗了。万一不留意，他有对付艾滋病的办法，我这个科室也许轰动世界呢！

　　奇迹会不会发生不好说，倒是现实问题实实在在摆在面前。患者多了，咨询的事儿多了，我得给部下们压担子。小穆负责所有信件的回复。他是医科大学出身，理论知识扎实；董洁是护士长，去过的科室多，经验丰富，专门分派她负责咨询导诊，这样可以保证病人源源不断输送到各位医生手中。

　　而我不可避免地要应付棘手的病例。

　　那个瘫痪病人刘建强今天来复诊了。我脑海里的那些知识还真化成了一种力量，证实了我对他的诊断与估计的正确。上一次已经确认，他的腰骶部性反射功能还存在。

　　然而，刘建强却在倾诉苦衷。“苏主任，我真成废物了，那东西像个皮囊，任我媳妇怎么弄也没起色，难道真没希望了么？”

　　“奇迹是人创造的，你没见有文章报道，失语的人像孩子一样从头练习发声，几年之后竟恢复讲话，功能锻炼某种程度上说主要靠患者和家属，医生的责任在于分析、判断及指导。”

　　“我是不忍让媳妇受罪！”

　　“怎么,你太太受罪？”

　　“是啊，她费了不少力气，甚至用嘴去……可我，实在不愿她作践自己。”

　　“哦，这不值得大惊小怪。恩爱夫妻的任何举动只要不违反科学生理规律，不能称之为害。我提供的指导意见，是有一定医学原理的。如果是你们夫妻恩爱之举，谁都不该评判什么。总之，我还是希望你们尊重科学。”

布拉格の小蓝姬

　“好吧，我明白了。您看，我可以吃什么药或打什么针吗？”

　　“刘先生，我说过，这不是单纯的针药所能解决的事儿，主动权实际在你们自己手中。“

　　我搜集了不少有关性康复的著作，可惜大多是在外科学、创伤学、神经学、康复学中散落的章节，始终没见到全面论述的专著。

　　这依旧是个空白。

　　我记得曾见过一些资料，国外有报道说女性医务人员以“妻子”的角色治疗男性性功能障碍患者。那毕竟是国外，我不能苛求这种做法。起码在我们的国家就不可以这样做，科学也要有民情的限制。

　　所以我只能以医生的身份指导我的患者，而不能过多地介入人家夫妻间的细节操作。

　　刘建强答应再试一阶段。

　　在我处理完门诊回办公室时，金明华像从地下冒出来一般把我堵住了。“就几分钟，说完就走！”

　　见面的第一句话如此，分不清是因为他忙还是我忙。

　　我带他进办公室。

　　在办公室等着我的小穆医生站起身：“老师，您有客人？”

　　“哦，对不起呀，穆大夫，我们另外找个时间再谈吧！”

　　我原来打算跟小穆单独谈谈。他确实与那位大他许多的尊贵寡妇在感情上有些问题需要探讨。

　　“那好吧，我听您安排！”

　　小穆离去，反手把门带好。

　　“子童，我他妈的又没戏了！晓雅把范桐调理得多好，输卵管也通了。我也吃了不少药，可这次又完蛋了，老婆又流产了……”

　　金明华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垂头丧气。

　　我看着他耷拉着脑袋沮丧的样子，像是自己在拷问自己。我没法帮他。

　　“子童，你在电视里侃得挺来劲呀！怎么到哥们儿这毛病就没辙呢？”

　　“你小子长期用烟酒泡着，又总是芬兰浴桑拿浴，生活没有规律。我上次看过化验单就劝过你，精子质量不高，存活率低，哪能有戏啊！”

　　“可你不是说精子数量是以亿为单位计算的吗，难道我就碰不上一个？再说，问题是，范桐不是不能怀孕，而是怀孕不长就流产，跟我以前的老婆一样，看来毛病在我，不可救药！”

　　“别逼我，容我一段时间，再想法子！”这句话说出去连我都没底气。

　　如今正是男病科名气如日中天的节骨眼儿上，明华背地里诉说苦处，也是顾忌我的面子。

　　“范桐没事儿吧！”

　　“她能怎么样？回家养着呗！”

　　对话一时陷入尴尬。

　　“算了，不扯这些。我跟你说个事儿，人家陈晨小姐对你如何？”金明华扬起头问我。

　　“挺够朋友，你的朋友错不了。”

　　“咱不说人家帮了你多少忙，可当男人的得有风度吧？你上回说送人家回家，可一见人家开着桑塔纳，你小子借故打出租车跑了，结果把人家小姐晾在同事跟前了，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金明华一提电视台那事，我脸腾地红了。

　　“可人家没怪你，她想找你，又不敢主动跟你联系。她说台里给她提成了一笔奖金，知道你被扣了一笔奖金，所以她拿出一半送你，说是若没有你，也没有这笔钱。喏，钱我带来了，自己数吧！”

　　全明华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

　　“怎么，明华，逼我犯错误？”

　　“我猜你准这样，要么陈晨不敢自己找你呢！好像世上就你一个正人君子，我们都是存心坑你的披着羊皮的狼！反正人家托我，我来了，你要么干脆明说一句，拒腐蚀永不沾，我立马给她捎回去，也就没我的事了。”

　　“行呀，明华，你这么说，我就不为难你了。你把钱交给我吧！”我边说边把信封收起来放入衣袋。

　　此举大约出乎金明华的意料，他盯着我的动作，没说出什么。

　　半晌，金明华解嘲地一笑。“怎么，子童。我和陈晨是好朋友，彼此也都很了解对方。实话跟你说吧，她是留守女士，老公早跑德国去了。陈晨是多少男人梦里的偶像。我说过，这样的女人不俗，哪怕交个朋友，对你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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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明白明华的意图，于是顺水推舟地说：“算你好心，我谢谢了。我会跟陈晨联系的，怎么样，不让你跑冤枉路吧？”

　　“这就对了！还给男人看病？首先自己就得是个老爷们儿！”金明华赞赏道，说罢，起身告辞。

　　“明华，我正搞着一项研究，也许对你的治疗有用，还请你有些耐心！”

　　“没辙，见不到儿子连孙子也误喽！我才是傻瓜，挣钱挣得快成孙子啦！有朝一日撒手归天，这世上我什么也没有了！”

　　明华边与我握手告别，边发牢骚。

　　我明白，这是一个男人无奈的悲哀。

　　（三）　　广播电视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这是属于广播电视局重地中唯一不用证件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它只认钞票。

　　从临街的大门进来，上了直达电梯，有种如同飞机快速起飞般的失重感。在高耸入云的地方，旋厅可以慢慢自转。品着美味佳肴，360度所有景色尽收眼底，重要的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受。凡间的人们在忙碌，唯我逍遥在云间。看着城市的道路纵横如丝带，各式车辆小如蚊蝇，高楼大厦不过如同火柴盒般大小，所以这儿一杯普通啤酒加上十倍价格谁也没脾气，特殊消费特殊价码。

　　我在领座小姐的引导下，穿过旋转餐厅。

　　客人稀落。一般工薪收入的人们谁敢到这里潇洒坐一回？　　蓦地，有人同我打招呼，定睛一看，却是医院车队的司机牛斌和我曾见过的明华手下的女将阿娟小姐。

　　牛斌热情地邀我入座，久违的阿娟也挺不自然地笑着。看牛斌这小子打扮得人模狗样，一身高档西装我只知道好，但说不上牌子。我奇怪，他们俩怎么跑到了一起？凭感觉，他俩是情人。

　　我绝不能充当电灯泡在这对青年男女间尴尬。何况我到此有事在身，绝非闲来逛风景。

　　我谢绝了他俩虚情假意的邀请。

　　因为我已经看到远处坐在清静角落里的陈晨向我招手。

　　我和陈晨面对面坐下。

　　这里不是强灯光下的电视台演播厅，也不是我穿着白大褂彼此拘束的办公室。这里有一种温馨的氛围，一种一下子可以把我和陈晨拉得很近的氛围。

　　陈晨含笑凝视着我。

　　我微微颔者。言语反而成了一种多余的东西。

　　似乎有某种默契，在外人看来我与陈晨俨然相知多年。她没有一句寒暄，没有一句客气话，也不看我，径自叫过服务小姐点了几件简单的菜点。

　　“你喝什么？”

　　“嗯，来瓶啤酒吧！”

　　陈晨的从容，她的不做作、不虚饰让我证实了自己的一个想法，从我打电话邀请的时刻起，她就从心里接受了我这个男人。她的一举一动，不留下丝毫与我存在距离的痕迹。

　　她又对着菜谱找了半天，不甘心地问服务小姐：“有没有进口原装的啤酒？”

　　服务小姐恭敬地欠着身子：“小姐，这儿新进了一种黑鹿啤酒，是德国产的。扎啤只能是合资的，其他是国产的。”

　　“这样吧，黑鹿和五星各取一份。另外再上一瓶矿泉水。”陈晨向小姐吩咐着，又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我，“替你做主了，可以吗？”

　　“没问题！你的眼力不会错！”

　　我相信陈晨的经验要比我丰富。而且我已经感受到她对我的体贴呵护。

　　旋转大厅里弥散着轻柔的背景音乐，是那支再熟悉不过的理查德?克来德曼的曲子——《秋日私语》，反反复复，演绎着忧郁的甜蜜抑或甜蜜的忧郁。

　　我一下脱离了日常繁乱的工作，置身此间，心中反而一片空白。

　　“拿出来吧！你屈尊请我到这儿，先达到目的再吃东西，心里不也轻松么？”

　　陈晨果真厉害，轻飘飘漫不经心，粉红的小嘴吐出的话正中我的弱处。

　　“拿什么？哦，是允许我吸烟？”我装做浑然不懂她的意思。

　　“我说，今天能不能不吸烟？为我。”她的表情柔和，我明白她喜爱这种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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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晨显然是精心修饰了。她穿了一套浅米色的套装，干练却又不失娇柔。颈下挂着华丽的珍珠项链，给她凭添了一种尊贵的气韵。她化了淡妆，那种不同于演播厅强光下的淡妆。她的眼睫毛挺长，有种摄人的魅力。

　　“哦，真不是给我退钱来的？”陈晨噗嗤笑出声，大约是见我尴尬，她反而开心。

　　“陈晨，拿我开心呀！我只是说请你吃饭，没说其他事！”我把拿出的烟盒又收回衣袋中。

　　酒水上来了。

　　我举起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后面，是陈晨令人心醉的脸。

　　陈晨喝了一口矿泉水。

　　“不是还钱来的，请我吃饭就是对我有兴趣喽？”她说着，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

　　“啊不，哦，是呀，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心慌之下我先喝下一口酒。

　　“或者说是喜欢我，只是不敢承认！”

　　陈晨这回抬起头，一双明眸凝着我。

　　我无法抗拒这对明眸。

　　那是一片明澈的深潭，那是美妙的心海。

　　再继续言不由衷，对不住的就该是我自己喽！

　　“喜欢别人不是罪过吧？也算不上违反道德。只不过我快成老头子啦，怎么也要往德高望重上混呀！”

　　我既明言态度，也变相托出隐忧。

　　“这可不像坐在我旁边对观众大谈生命质量的医学专家！人怎么都这样，谈论别人可以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轮到自身就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你说，这样累不累？”

　　我只能低头喝酒。

　　陈晨不紧不慢地给我的杯里续满啤酒，然后说：“我过去的日子，被人们架空了，不，被自己架空了，总思忖自己是才貌双全，超凡脱俗，心高气傲。结果到了今天，才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陈晨目光幽幽。

　　“是什么？”我追问。

　　“真爱呀！因为我是女人。”陈晨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

　　我帮她夹菜，照顾她用甜点，趁她呆愣的空当儿，赶紧岔开话题：“我知道我要说的话你不爱听，可我早晚得说，那钱我确实带来了，它本来就不是我的！陈晨，希望你能谅解，我还坐在科室的那个位置，请照顾一下我的心态。”

　　我边说边喝下半杯酒。

　　“我可以收回，也可以让你心态平衡，可是你怎么这样笨呢！你就不会把这几个钱买成礼物送我？”陈晨娇嗔地嘟起嘴。

　　哦，我一拍脑门，真是，我怎么没想过变通一下。

　　我继续试探。“嗨，这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今儿请客就花那些钱，怎么样？”

　　我言罢注视她的反应。

　　她像个孩子似的急了：“成心气我是吧！那能一样么？苏子童送我的礼物，是苏子童，不是别人！你难道真的不懂啊？”

　　我全明白了。

　　我承认，陈晨使我对女性有了全新的认识。她是那么与众不同，她宛如一个神秘而崭新的世界，牢牢地吸引着我。

　　“那好，我答应！就为你这句话。我试着学点新东西。”我低头为她斟满矿泉水。“来，为我们谈判成功干杯！”

　　陈晨高兴地举起杯。“哦，不行，我还有个条件……”

　　“说吧，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强人所难……”我也举起啤酒杯。　　“嗯——”陈晨忽闪着眼睫毛，目光中有一丝神秘。

　　“到底是什么？”

　　“允许我称呼你的名字，而不是苏主任。那样太生疏了吧？”

　　“哦……嗯。”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陈晨微笑：“你答应了……”

　　“我答应什么了？”

　　陈晨俯过身来，几乎贴着我的耳际，轻轻地说：“你答应我叫你的名字了……”

　　我的上帝！她的柔声软语不亚于在我耳际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她满怀柔情，凝望着我。

　　这个淘气得动人、美丽得动人、聪明得动人的陈晨呀！为什么我们不能早些相逢！

　　两只杯子轻轻碰撞了一下。

　　旋转餐厅里，忧郁而甜蜜的曲子还在荡漾，一直荡漾在我心底……

布拉格の小蓝姬

第　七　章



　　（一）

　　久无消息的李大森，自从那次离开我家之后，既不再露面也没来过电话，仿佛消失了一般。我虽然怨恨李大森的种种不是，可也在工作不顺手的时候偶尔念及他曾在科室时的种种好处。一直没他的消息，不知他会如何在社会上混下去。起码，他算个歪才，自有他的立世道理。猛不丁接到他的来信，倒引起我的好奇。

　　李大森信中说既然脱下白大褂，他不再有什么顾忌，商海到底是既刺激又诱惑，他已经无路可退，决计破釜沉舟。他已经举债成立了公司，依旧是经营开发保健品，而且看准了性保健用品在市场的主导地位。他已经把取精器的研制资料掌握在手，南方有几家乡镇企业已有意合作或是买断。因为念着我的旧情，最后一次征求我的意见。

　　李大森，这就是李大森，当初正是你极力要和我扯起男科大旗如今却中途变卦逃之夭夭。我更恨他没有骨气，人生途中遇上曲折竟改变自己的身份混迹于社会。也许八成这小子当医生就是历史的误会，既然热衷于经商，那索性把能出卖的东西都出卖了吧！

　　我气狠狠地给他复信，取精器已经同我没什么关系，你就接着堕落下去吧，等你成了富翁的时候再来向我夸耀好了，我等着你最后穷得只剩下满衣袋钞票的那一天再见你！

　　海滨剧场，我站在剧场门前不时地看着腕上的手表。身前身后，不时有打扮光鲜的男男女女涌向剧场。已是夜幕轻垂，晚风不时送来身畔走过的女性发散出来的脂粉气味儿。

　　我在等候陈晨。

　　今天上午，陈晨突然出现在诊室门口，悄悄招我出来。她穿着一身牛仔装，领口那儿还吊挂着一副太阳镜，风风火火的样子。她说是办事途经医院，就来找我，请我去听晚上的音乐会。票子不太好弄，这是多年不见的一场高雅音乐会，她仗着文化界朋友多才把票子弄到手。

　　我满口应承。这些日子我每天下班不愿太早回家。

　　大约是平生第一次赴一个除晓雅之外的女性的约会，我既惶恐不安又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激动。

　　本来，陈晨上次在旋转餐厅已经脱口而出“子童”，明明白白地表示过，可是我却怎么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有什么吸引这位炙手可热的女郎之处。不好说我与她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可能我不是君子，我情愿像陈晨这样的出色女性在我已不算年轻的生活画卷上留下多彩的一笔。而最终促使我坚定信心的，竟来自一股悲哀的力量，这就是对自己生育力的怀疑，乃至对妻子晓雅的怀疑，对女儿骨血关系的怀疑。我想得到一丝平衡，一丝来自家庭以外、工作单位以外的慰藉。陌生环境中的陌生人，陈晨绝对是最佳的人选。我无法探知她的真正用心，也无法预知我与她最后的结局，但她的青春起码证实了我尚有价值。于是我沦落到用她来证实自己生活信心的窘境。可我一时又无力拒绝，拒绝她的年轻、她的热情，拒绝我心底深处对她本能的向往。唯一可以自我解嘲的是，世上多一个女人的爱总不是坏事吧！

　　心态矛盾，举止自然难以从容。眼见剧场门前冷清起来，静场的铃声已经响过，还不见陈晨的人影儿。我心里不禁有些抱怨，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儿，成了让行人好奇的老光棍！

　　直到我不得不佯装口渴站在冷饮亭过道上举着可口可乐装模作样的时候，才见那辆桑塔纳轿车开过来。车玻璃摇下来一半，陈晨伸出手臂向我打招呼，我打手势催促她快些。

　　临进检票口之前，她把两张入场券递给我，意思是让我代劳一切，她轻轻挽起我的臂弯。她今晚特地换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发式，发髻高绾，使原本俏丽的脸蛋又增添了许多尊贵气韵。她的样子宛如和恋人，甚至就像个太太陪着老公步入剧场。当然，我也能看出，她仍然处于一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之中。

　　“让我傻等半天，快成活动标本啦！”我边检票边发泄怨气。

　　她躲在我身后，几乎贴着我：“没办法呀，认识我的观众太多，咱们是听音乐来的，我可不想展览！”

布拉格の小蓝姬

　　原来她有苦衷。

　　不愧是一流的剧场、一流的演出。《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天鹅湖》、《拉德基斯进行曲》、《梁祝》，一支支乐曲把我带入一个美妙的音乐境界，唤起了我年轻时的种种对艺术的痴想。

　　本来我是个乐盲，不识五线谱、不懂进行曲与圆舞曲的诸多区别，听音乐，完全是凭着自然的感觉。大概是我在医院里工作时间太久了，耳闻目睹的多是凄惨的悲号、无助的呻吟，如今，在这个洞天福地般的音乐世界里，心灵仿佛被清洗了一般。

　　陈晨紧挨在我身边。她专注地听着演奏，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我们沉浸在同一意境中。

　　“子童，我有点冷！”陈晨小声在我耳际说。

　　是的。我也感觉有些冷。许是这个剧场冷气强劲的缘故。

　　她把一只小手伸过来，噢，真成了那句咏叹调——你那冰凉的小手。

　　我用双手把她的小手放在掌心中慢慢抚摩，慢慢地，她的手热起来，于是再换另一只。

　　她不侧过头来看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依旧注视着舞台。

　　她的十指已经紧紧缠绕在我的手上……

　　（二）　　夜深了。我轻手轻脚打开家门，悄悄走进卧室。

　　女儿苏畅的门紧闭着，大约已经睡下。

　　床头灯微微亮着，侧卧的晓雅身影朦胧。

　　我简单洗漱收拾一番，轻轻爬上床。

　　我伸手准备关灯。

　　晓雅睁开眼，原来她并没睡。

　　“你这就睡呀，吃晚饭没有，我还给你留着晚饭呢！”

　　“嗯，惊醒你了，不好意思。晚饭，我吃过了呀！”我支吾着。

　　“行，那我就放心了！”

　　我不敢看她，扯了扯原来已经摆放好的枕头。

　　“明天要换的衣服我都给你放沙发上了，别早晨起来乱翻衣柜喽！”晓雅关切的语调中有一种别样的柔和。

　　我有些纳闷，难道晓雅一直守着空房等我这么晚回来就为说几句甜言蜜语？　　“哦，太辛苦了，我还可以，没有太多需要换的衣服……”我硬着头皮应付。

　　“该换的还是换吧，万一衬衣上沾上口红脂粉什么的，上班去影响多不好呀！我不辛苦，就怕你太累啦，一个人站在剧场门口，天知道什么事这么忙！”

　　晓雅已经不是冷嘲热讽，简直是阴阳怪气！

　　天呀，妻子已经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朋友邀我去听音乐会，我已经二十年没进过剧场了。哦，忘记说了，是个女朋友，人还挺漂亮。”

　　我索性以攻为守。本来我已在心底对妻女悬了一个巨大的谜，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没有更确切的证据而已，早已憋闷了好一段日子，索性亮相，看你能奈我何！

　　晓雅不说话，面色苍白。

　　见此情景，我又有些于心不忍。

　　哪怕她真的背叛过我，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我也不会过分伤害她，毕竟多年夫妻，她处处待我不薄。

　　然而，心中的谜团又使我产生了一丝报复的欲望。我嘴上依旧强硬：“怎么，太太，既然你知道了，就别给我留面子啦，批倒批臭，再踏上一只脚，叫我永远不得翻身！”

　　晓雅一下子呛出泪来：“人家董护士长晚上打来电话，还以为你和我去听音乐会啦……我有幸被认为是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姐……”

　　我如释重负。

　　（三）　　可能是电视台的宣传效应，其他媒体也对我们男病科格外关注。

　　电台午夜时分的《午夜耳语》节目编辑向医院发来邀请信，在节目100期之际，要举办一期特别节目，答谢关心支持节目的听众。被邀请的人物是有关专家：心理学专家、妇女杂志编辑、家庭问题学者，再有就是人家指名点姓的男科专家——本人了。节目的独家赞助商品竟是“A大夫牌”保健系列内裤。

　　饮食男女，确实是人们正常认识它的时代了。

布拉格の小蓝姬

　　医院很重视，副院长特意通知我给我一天休假，好好准备一下。

　　不能说我已经是声名远播，实在是红十字医院起步早，而且病人一传十、十传百地在饭后茶余传播。这样的宣传机会无异是对男病科绝好的广告。与当初想方设法与陈晨合作电视节目打开病源渠道时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当千家万户垂下窗帷，大地沉沉入睡的时候，我已经坐在电台的播音间里。这里的一切较之拍电视节目简单得多，加上我播音间总共三人。一位陌生的小伙子负责接转听众打来的热线电话，与我搭档的是位年长的播音员，看年龄论气度绝对是陈晨这一代的前辈，我也是恭敬地称这位老大姐为老师。播音员看来资格挺老，业务熟练，主持节目、操纵各式键盘、播放节目开始曲、插播事先预录好的广告带及间隔音乐什么的仅一人就能完成，我不过是客串的佳宾，被动地回答她的提问就可以。只有一样需小心谨慎，因为是直播，咳嗽一声都会随着电波穿越夜空传到千家万户的收音机里。

　　听众打来的电话应接不暇。这种交流的最大特色在于真实。打电话的人就在人群之中，只闻其音不见其貌，又可隐去姓氏单位住址，很隐秘。

　　来电话的是清一色的男性，可见男性在性问题方面苦恼者之多，同时又可见今日的女性仍旧心理障碍重重，缺乏勇气直接问询有关自身的“切身问题”。

　　有人问，成年男子一周内性交的频率多少为宜？　　也有人问前列腺为什么会发炎？　　还有一位述说了半天，不过是阴囊湿疹的听众误以为自己患了性病。

　　回答诸如此类科普级别的问题于我而言轻车熟路，但我也再次印证了不少男士的心里隐秘，一是要提高性生活质量求雄风不倒，二是医学知识不足，深恐染上疾病。看来，大众之中性盲居多，而更多的人又没有通过正常渠道接受性知识的教育，故此造成一方面渲染色情的书刊泛滥，另一方面又死命护着本是天然的性知识的神秘面纱。

　　眼看节目将要结束，好心的播音员再次播送红十字医院男病科的地址、门诊开放时间等等。我明白她的一片苦心，既为患者求医指南指点迷津，又为我们的科室招徕病源。我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忽然，接热线电话的小伙子递过来张条子，有一位女士打进热线电话，问是否可以节目延时请苏专家解答。

　　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主持人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她当机立断：接进这个电话。

　　她的问题是：男人在一生中的精液质量会不会变化？她需要弄明白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提得有水平，我不知这位女士打来电话是为了弄清楚生活中的什么事。顾不得那么多，我只能围绕专业问题侃侃而谈。

　　“为了便于更多的朋友了解，我先介绍一下，精液并非特殊的东西，其中精浆占95％以上，精子只占不到1％。而精浆的成分90％以上是水，所以关键是精子质量！”

　　“大夫，我不会说，我应该问的是精子，和男性不育者有关！”电话那一端传来女听众的提问。

　　“哦，那好，只谈传宗接代的重要角色精子吧！成年以后，它会受到生活方式、生活环境、职业等外在因素的影响。比如吸烟，烟草中的尼古丁能降低性激素分泌和杀伤精子。据医学统计，成年人一天吸三十支烟，精子成活率仅为40％，同时精子畸形率增高。长期喝烈性酒，人体慢性酒精中毒，70％的精子会失去活力。再比如有的男士饮食营养不足，体内微量元素不足，男子缺锌、铜等元素，精子数目下降就可以丧失生育能力。还有特殊原因，比如说化学药物，可以造成精子发育畸形，精子染色体损害断裂，大量的放射线也可以造成精子染色体的变化。”

　　“大夫，您讲的专业术语我们不能准确无误地听懂，但是可以理解为男人的精子质量不是一成不变的，是吗？”

　　“对！是这样。人到老年之后，生精能力和激素分泌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下降。不过人各有异，有的人到中年已经在生育上退休，有的老人还能老来得子呢！”

布拉格の小蓝姬

第　八　章




　　（一）

　　我的初衷是作为朋友，或者说是以一个师长的身份和小穆谈心，关心他的情感生活，可谈话的结果，我又成了为他诊病的医生。因为，他和于诗婕之间仍然有一些需要医生——确切地说，是需要男科医生矫正、梳理、指导的性和情感方面的问题……

　　小穆坐在我面前。有关工作的讨论已经结束，他在男病科业务上避开临床经验不足的弱势，发挥实验基础功力扎实的强项，水平提高很快，在具体操作上已经超过我，堪称是科里离不开的骨干了。

　　他和我聊起了私事，聊起了小伙子从不示人的心思。

　　小穆是个苦孩子，自小失去了母亲，在刚上中学的时候，父亲另娶离开了他，他在感情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他随着年老多病的外祖母长大，希望将来成为一个医生。在他高考之前，含辛茹苦的外祖母结束了对外孙的抚养，也结束了多苦多难的一生。悲伤欲绝的小穆拼命地复习迎考，终于达到录取标准。他去找父亲，正撞见年少的继母躺在父亲怀里撒娇作态，那一幕令他对年轻漂亮的女人产生一种心理厌恶。于是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直至读完大学分配到红十字医院。外祖母仙逝，等于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去了。此后，他意外地与于诗婕相遇，这位有着慈母般气质的年长女性一下子固执地占据了他的心。在于诗婕面前，他可以从容，可以平静，可以像个真正的男人。他拒绝了许多出色的女孩儿的秋波，一心一意依恋着那位尊贵的遗孀于诗婕……

　　因为是第二次与小穆谈及私事，这个小伙子的心理背景对我而言已不再陌生。他视我为完全可以信任的父兄，又是唯一可以进行心灵交流的同性朋友。

　　“苏老师，我估计她八成是有心理障碍。不是有一种心因性的性交疼痛症么，说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妇女，可又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法。”

　　小穆不像是询问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更像讨论一个普通病例。我想这是他业已进入男病科医生角色的缘故。

　　“我们不妨进一步分析一下，女方有性欲要求，同时又有性恐惧，这点从你的介绍中已经得出肯定的结论。其实人的任何生理活动都离不开社会因素的作用，这个观点在男科甚至性医学中尤其重要。小穆，即使不懂医的人也会明白，性事的时候绝对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扰，当然我只是用个粗浅的例子说明道理。其实内部环境呢？我是指心境，当事人的心境。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体会，一个手术医生的情绪直接影响他在手术台上操作的水平。”既然是师生，我对小穆直言不讳地阐述我的观点。

　　“是，我承认，于诗婕心境不平稳，她似乎既不愿舍弃我，也不敢过早确定我们的关系，我想也许这里有我的责任。”小穆坦诚地望着我。

　　“我替你说吧，她是担心自己以后年老色衰，而你正值人生黄金季节，是否可以婚姻永固，她没有把握。至于外界舆论，仅是一个方面，她既然敢迈出这一步，起码有心理准备。再有就是女性天然的那种自卑感，在她的矜持后面，好像在考虑年长你许多岁是不是对不住你！一切物质条件并不能替代青春的价值，甚至坦率地说，连我也有这样的担心。”

　　小穆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他视我为亲人长辈，我不能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么说，关键的因素在我？”小穆喃喃自语。

　　对话一时出现短暂空白，我得给他留有充分思考的余地。

　　还有许多话即使是小穆与我如此亲密的关系我也没法直说，我越来越发觉一个真正的医生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学术上一个单纯的“病例”。于诗婕固然属性冷淡、机能障碍这一类，那么小穆呢，某种意义上是否也或多或少有些病态？　　我无意评价小穆在婚姻情感上的选择，一种明显的恋母情结，一个从小失去母爱的男人喜爱年长于自己的女性完全是可能的，也并不违反社会道德，是个人观念的差别。见不惯的人只不过依自己的心理习惯去评价罢了。我担忧的是：于诗婕无疑是位出色的女性，而小穆从她身上可以得到妻爱母爱式的温暖，尤其现在夹杂了更多的母爱式的色彩。随着时光的推移，两人必须达到心理年龄上的同步，否则，妻爱的光辉不在婚姻中发挥了，这场婚姻的质量必然大打折扣。性爱在婚姻中的重要性不可小视，也意味着感情的交流与性事和谐缺一不可。

布拉格の小蓝姬

　　我无法虚拟那样的蒙太奇画面，小穆老成持重地呵护妻子，而年长的妻子在小兄弟般的丈夫怀里如初恋少女般娇吟。要知道女性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被抚爱的渴求，尤其是心灵上的抚爱。而主动出击则是男性天性使然。因此，小穆必须鼓足勇气充当大丈夫，视年长的妻子如同小妹妹一般！

　　然而，尽管我与小穆很熟识了，但如此的话题还是无从开口。

　　“我倒是和她谈过，婚姻法上面规定了男女结婚的最低年龄限制，没有最高年龄的限制，更没有男女双方年龄差距的限制。所以从法律意义上说，年龄差距是合法的。我这么解释，她倒是解除了不少心理负担。”小穆似乎考虑成熟了，又继续谈他的想法。

　　看起来小伙子挺认真的，而且对于诗婕用情很深，我应当鼓励他几句。

　　“既然合法，剩下的问题就是合情合理。两情相悦，合情这方面没什么可说，任何外人也干预不得。合理方面就要考虑彼此接受的程度，小伙子，我是过来人，双方的习惯、志趣、生活方式可忽视不得。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什么时候我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喽！”

　　“所以苏老师，我担心她是不是有心理障碍或生理上的问题。虽说我是个医生，还是搞男科的，可实际与异性所有的接触体会全部局限于她。而她经历过婚姻生活，自然会产生对比啦，幻想啦。所以我也挺担心，害怕不能使她真正幸福……”小穆仍然无法解除忧虑。

　　“说到根本，关键还是在你！我记得我们年轻那会儿都学会了一句话：爱情的意义在于提高对方并提高自己。我觉得不过时。摆放好自己在感情上的位置，余下的问题又能有什么？要是我说，你的学识在许多方面超过你的恋人，再没有比真正的爱情更可以称为良药的东西了，以你的血气方刚，又一往情深，她那所谓的毛病自会不治而愈！”

　　小穆默默听着，手里下意识地摆弄一串钥匙。

　　他是要打开那位年长女人别墅的门呢？还是要开启自己的心锁？　　我们的谈话好像对小穆还是有些意义。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几许欣慰……

　　（二）　　市商业中心区。

　　已经是店铺打烊的时分。行人稀落。

　　唯有一条街道上有一家小店还亮着灯火。

　　没有任何顾客。小店四壁立满了一个紧挨一个的玻璃柜子。

　　李大森坐在椅子上抽烟。

　　这就是春雨保健品公司，连营业部带公司总部办公室，所有家当合在一起就这几十平米的窝儿。

　　两名雇员早已经下班了。夜晚，老板兼经理兼夜班售货员——唯李大森自己一个人。

　　形单影只。

　　原本指望夜静人稀遮人耳目，顾客可以方便购买，李大森辛辛苦苦加晚班为的是增加营业额，看起来此招儿也就是夏季人们入睡后的晚上才有可能。这几排陈列柜里都是李大森苦心弄来的各种保健品，以性保健品居多，避孕药具、康复器材，更多的是花花绿绿的强身、兴奋的工具及药物。他的公司不过是个小卖部，而且仅仅是为人代销而已。

　　商海，尽管诱人，可初尝滋味儿之后李大森还是被无情地呛出了泪水。

　　这个月除了房屋租金、水电、旅费开支，加上两个雇员很可怜的工资之外，给自己开工资都困难，更甭说有剩余资金进行原始积累大展他思念日久的新产品开发了。

　　取精器经过苏子童的设计加上李大森的改造，李大森早已明白这是块肥肉，然而没有资金开发等于空想。没处贷款，连抵押的资产都没有。最后的出路恐怕还是要出卖这个设计。

　　正当李大森百无聊赖之际，牛斌推门走了进来。

　　“李哥，见面发财，怎么样，生意还算红火吧？”

　　“唉哟，牛子，是你小子呀！红火个屁！都快上你那儿讨饭啦！”

　　牛斌一身光鲜，这套名牌西装加上名牌皮鞋，起码值五千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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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森拉过来一把椅子，把像点儿样的座位让给牛斌。

　　牛斌打开一盒三五牌香烟，递过去。“老哥，甭发脾气，先尝尝这个！”

　　李大森划火点烟，舒出一口长气。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桩买卖，就看你敢接不敢接，这活儿利不小！”

　　牛斌抹着锃亮的分头，观察李大森的反应。浓烟后瞧不清李大森的表情。

　　“行啊，既然哥们儿想着我，不妨说说看吧！”

　　“我这儿有批神油，那效果没挑啦！还是洋货。不瞒您老哥说，我还亲自试过，啥叫长胜不衰，啥叫金刚不倒，保管用上活神仙一般受用！只要您放在柜台后面，遇到真有意到这儿寻摸稀罕货的主儿，准是一宰一个准儿！实不相瞒，我保您对半儿利赚！”牛斌凑近李大森，诡秘异常。

　　李大森拧灭吸了一半的烟。“行啊，有这等好事！你会想到我？”

　　“咱哥们儿啥交情，我也明白这东西不允许公开卖，可你李大森是谁，能人呀！非您莫属。我早他妈的看透了，这年头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现在您还怕谁？您是老板，吐口唾沫儿砸个坑，手下人没人敢篬翅儿。”

　　“这么大便宜你干吗还找我？独吞得了！”李大森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立刻警觉起来，他蓦地站起身，“牛斌，你小子可别跟我玩儿花活！我告诉你，要不是我财迷心窍不至于脱下白大褂离开红十字医院。都落这步田地了还打我主意？我出面扛刀你小子躲背后数钱，你给我玩去！我李大森是吐口唾沫砸个坑。从下海那天起我赌咒发誓犯法的不做，犯恶的不吃，别拿我当三岁娃娃！”

　　李大森的手指几乎指到牛斌的脑袋上。

　　“看，你急什么？我有好事可是想着你了，想不想做在你，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要是不干，这事只当我没说不成吗？”牛斌自寻台阶。

　　李大森克制着胸中恶气，复又坐下。“那好，我不急，给你面子，你小子也别白来一趟，吐点儿东西。我打听打听，那个男病科如今怎样了？”

　　“天哪，哥们儿还恋着男病科哪！怎么说呢，你走以后，段子倒也不少，那个苏头儿在医术上还确有道行，我这毛病就是他给治好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老哥你呢！家伙儿不好使，当个男人还有什么劲！噢，对了，我瞧见一回苏头儿，伴着个小妞儿，倍儿靓……”

　　李大森陷入沉思中。

　　（三）　　金明华的家。这是一个豪华的单元。墙壁、屋顶、地面统一的欧式装修风格，显得空间颇为开阔。一间为客厅，全套仿古式硬木家具，任何一件木器也抵得上一个工薪族一年的工资收入。一间卧房竟被金明华改造为浴室，不但恭桶、淋浴、浴池全是最高档的，他还搞了一个木制家庭式的桑拿屋。最宽阔的一间是卧室，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那张真牛皮制成的双人床，按动电钮，竟可以自动起伏，准是进口的洋货。卧室里不仅住着金明华和妻子范桐，还有范桐的心肝儿宝贝——爱犬贝贝。

　　此刻，夜幕初降，范桐已经忙得不亦乐乎。所有落地窗帘儿紧闭，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音乐，室内被范桐收拾得井然有序。

　　“老公，你可麻利点儿！我还没洗哪！”范桐把浴室的门拉开，见金明华头脚两头儿翘着，白生生的身子泡在浴池里。

　　“洗澡水别太热喽！人家苏大夫可嘱咐过咱，阴囊精子什么的最怕高温，影响活力！”范桐对着浴池叉着腰指点。

　　金明华白了妻子一眼，扭过头去自得水中之乐。

　　范桐并没有因为金明华傲慢的态度而影响情绪，也许她已经习惯了这位大款丈夫不正常的生活习惯。往往是这样，他最佳的思考问题的时间就是泡在浴盆里的时候，猛不丁儿地想起一件什么商务上的事，或是催促部下急办什么，都可能光着湿淋淋的身子在浴池里打手提电话。

　　今晚是范桐的好日子，她按照殷晓雅的医嘱，每天早晨起床不吃不喝头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测基础体温，描记体温曲线测出一月中最佳的排卵日期，也就是受孕的吉时；再有就是从男病科回来之后，酒柜上锁，香烟全部送人，连水晶玻璃的雕花烟缸都扔进了垃圾箱，足见决心之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