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王子的手》作者：莫可可 （完结）

布拉格の西西

　　她的眼神中那么真切的诚恳和关心，让品夏感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回握遥遥的手：“我真的没什么。”她背起书包，向教室外走去。
　　品夏还没走到门口，遥遥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因为你的漂亮邻居，对吗？”在教室的一片寂静中，遥遥的声音听在品夏耳里忽然显得有些阴森。她慌张地转身，看向遥遥。遥遥如同洋娃娃般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垂着眼睛，让品夏看不见她的眼神。
　　心怎么这么慌呢？遥遥，现在的遥遥她从未见过，那么陌生！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喃喃的低语如同发誓，遥遥抬起脸时又是一脸灿笑。
　　品夏只看见她的嘴巴动了几下，却听不清遥遥在说什么。
　　等品夏眨眨眼，遥遥仿佛又回到从前，她该放心了。可是，她怎么一点都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倒是更加不安呢？
　　在岔道口和遥遥说完再见，品夏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地上，是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孤零零的。
　　哎，她叹口气，平时都是同品端一起走这段路，总是很快就到了。今天这路，格外的长呢！
　　品夏边走边数着脚步，一、二、三、四……
　　笃笃的脚步声在夜晚那么清晰。
　　一个数脚步，好寂寞。
　　街道两旁的树影，在墙壁上班驳成一片阴暗与光亮的交错。路灯是暖和的淡黄，旁边也有住户的灯光，有许多颜色。今天没有风，却还是不时有叶子在她面前落下来。
　　品夏把手插在口袋里，手心是暖的，指尖却冰凉，她曲了曲手指，指腹也是凉的。
　　——有时候，品端见她冷，会帮她捂手，而他的手，总是暖和的。
　　好象只有某个人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的重要性便会被无限倍的放大，而过去的一切又变得分外清晰。
　　他对她其实真的很好……只除了最初的时候。
　　品夏又叹了口气。
　　寒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的鼻腔，品夏忍不住打个喷嚏。
　　下一秒，她倏的一惊。
　　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碰触着她。
　　是围巾……她的肩头被一条暖和的围巾包裹住。
　　那样温暖。
　　她回头，马上触到品端的目光。
　　怪不得那样温暖……围巾上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品夏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
　　该说什么呢？她不知道。
　　品端默默地望着她，无奈地帮她紧了紧围巾，那围巾，从浅到深，全是咖啡的颜色，厚厚的，长长的，很眼熟，因为她总看见他戴着。
　　品夏低下头去，声如蚊吟：“谢谢。”
　　品端的目光里闪过些狡黠，却恰好地在品夏抬起头的时候隐去。
　　果然她少了他还是不行啊……他说不出地得意。
　　过去，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子。可是如今，喜欢上的偏偏是她。
　　品夏的高兴，那么明显，品端也能够感受到。
　　他伸手把她的手握住。
　　他的手果然还是记忆中的暖和，品夏歪了歪头，猛然发现品端现在不止高自己半个多头了。他真的长高了，她现在，需要仰视才能够和他说话了呢。
　　地面上，那不再是孤单一个的影子，也开始欢快起来。
　　“对不起……”
　　走了好久，品夏向他道歉。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今天……是生我的气吧。”
　　“呵呵。”品端笑了笑，心里还残存着当时的那种怒气，“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么？”
　　“因为——”她字斟句酌地慢慢说，“我说我是你妹妹的事？”
　　他却不置可否，视线牢牢将她圈住。
　　被他的凝视弄得有些慌张，品夏别开头，“你真的这么不屑我么？”
　　“哈哈哈……”
　　品端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他以为她总算明白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傻得可爱。他不屑她？怎么可能？唉，有时候她真是迟钝。不过也多亏了她迟钝，才让他这样忍俊不禁。
　　“笨蛋。”
　　扔下两个字，品端向前走。
　　从侧面，依稀能够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喂！”品夏皱起眉，“什么叫笨蛋？我说错了？那你告诉我正确答案啊！”
　　“自己想。”
　　“你怎么这样！”
　　可是他毫不在乎她的抱怨，一直到回到家，也没有将正确答案说出来。
　　被遥遥喊住的时候，品夏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事？”
　　遥遥眼里划过丝诡秘的笑意：“过来，过来，我带你去看出戏！”
　　看戏？遥遥什么时候对这个有了莫大的兴趣？
　　很快，品夏便见识到这果然是一场好戏。
　　学校里那棵参天的樟树下，常年都是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彩。
　　有着漂亮的瓜子脸蛋和水灵大眼的短发女生，站在一个眉目如画的漂亮男生面前，害羞地微低着红红的脸。
　　卓疏倩把话在舌头间滚了好多遍，自认为可以熟练地说出来，才抬起头对着品端说道：“叶品端，我很喜欢你。”
　　隔得这么近，叶品端还是这么好看，璨亮的双眸，眼角微挑，穿着大衣的身体显得这么修长。
　　卓疏倩吞吞口水，正要继续说下一句台词，却被品端打断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根本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卓疏倩愣在当下。
　　冬天的北风吹过来，品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风一次次划过脸颊，有种刺痛从皮肤上慢慢朝心里延伸。
　　“为什么喜欢我？”品端竟然好脾气地重复一遍，看着卓疏倩的目光意外的温和。
　　只有卓疏倩能够感觉出，这温和的目光好象没有焦点似的。
　　同遥遥一起躲在树丛里的品夏，心里无端地揪了起来。
　　“这个……呃……为什么……”卓疏倩吞吞吐吐半天，还是没能拼凑出一个答案来。她的脸烧了起来，红成一片，像煮熟的龙虾。
　　从旁边跳出一个女生来，当头就给了卓疏倩一个爆栗：“你呆了啊，随便说啊！”
　　卓疏倩小声分辩：“我不知道说什么嘛！”
　　“那就说不知道啊，喜欢一个人又不需要原因的！”
　　“对哦！”卓疏倩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高兴事般露出一脸的惊喜，转过头向品端说道：“没有原因，喜欢就是喜欢啊！”
　　品端饶有兴致地看着卓疏倩和林丹丹之间的对话，听到她的答案，他只是微微一笑，“是吗？”
　　卓疏倩被丹丹推了一把，才怯怯地说道：“那，我的答案你知道了……可以和我交往吗？”
　　品端未置可否，只是沉默的站着。
　　卓疏倩等了很久没等到她要的答案，脸越来越白，又渗着几分青色。眼泪在她的眼眶里转动着，她却努力地让它不要滚落。
　　想了想，她问出心底的疑问：“能够告诉我，叶品夏到底是不是你的妹妹？”
　　品夏听她这么问，心提了起来，她希冀的目光投向站在那的品端。
　　他会怎么回答呢？
　　片刻之后，品端淡淡的扯着嘴角笑：“是呀。”有意无意地，他朝树丛边扫了一眼。
　　他竟然回答是？他承认，他们是兄妹？他是哥哥，她是妹妹？
　　品端有如实质的目光品夏没有感觉到。
　　她只觉得，心里好难受，一阵又一阵的钝痛从心脏的中心如风暴一般席卷过全身。品夏狠狠地咬住牙，眼前都不由得模糊起来。他为什么要回答是呢？为什么？她想不明白，但是她肯定自己这辈子都不愿意听到他这样回答。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紧自己，泪珠滴落下来。落在她的衣服上，晕开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斑点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品端会生气。
　　哦，不，也许品端和她不同。
　　可是如果是她和品端交换了处境，那么她一定会为他的回答生气。
　　她果然是个笨蛋啊。
　　遥遥不知什么时候将品夏抱住，低喃着说：“别难过，品夏，你还有我啊。”
　　品夏抬起头，眼眶内盛满泪水，她努力地控制着，想让那些晶莹不要落下。她睁大了眼，看着遥遥，努力扯出笑容来：“是啊，我还有你。”可是，遥遥，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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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哭就哭吧……”
　　“我不想哭。”虽然这样说着，泪水却终于滚落。
　　后面，品端和卓疏倩再说了什么，品夏全然不知。因为当她哭完的时候，树底下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遥遥陪着她去洗手间洗了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品夏弯起嘴角，笑容却依旧勉强。她伸出手去，指尖触到镜子，冰凉的触感一下子叫她缩回手来。
　　眼睛有些肿，但还好如果不细看就看不出。
　　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不知道是告诉自己，还是别人。
　　品夏这样对指尖说完，回到教室。一路上她都低着头，眼皮微微垂着，她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眼角的余光中，她看见品端安然地坐在位子上，动也没动。
　　他终于在他们两人之间划上了一条清楚的分界线么？
　　那条线明明很细，可是她无法跨越。
　　她是个没有勇气的女孩，她不像卓疏倩，能够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情。
　　心里隐隐的痛，一直不曾离去。
　　晚上，妈妈喊着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的品夏出来吃消夜：“小夏，出来吃东西。”
　　隔着扇门，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知道了。”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品端站起来，走到品夏的房间门口，举起手轻轻敲了两下。
　　“品夏！”他轻声叫她。
　　门呼的一下打开，品夏瞪了他一眼走出来，看着桌上的粥，她凑到妈妈身边，亲热地搂住妈妈：“妈妈，你对我真好！”说着，品夏还不忘再瞪品端一眼。
　　她努力的调适着自己的心情，不想泄漏太多。
　　叶母了然的目光在品夏和品端之间转了一转，轻笑着收回来。品端这孩子，其实根本不会欺负自家的女儿，许多事情，恐怕起因还应该算在品夏头上。
　　品夏感觉到妈妈眼神的不同，她又惊又怕，飞快喝完粥就回房间，将门再一次紧紧锁住。
　　无奈的和品端对视一眼，叶母放下碗筷，朝品夏的房间走去：“小夏，是妈妈，你开门让我进来。”
　　品夏啪的打开门，让妈妈进去就立马啪的一声再关上，一脸气鼓鼓的表情。
　　“小夏，怎么了？又和品端吵嘴了？”妈妈坐在床沿上，低声问着身边的女儿。
　　这两个孩子之间越来越明显的暗涌她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有时候，她觉得他们俩之间好象用一根线牵着。
　　品夏不吭声，只摇头。
　　叶母揉揉她的头发：“你这孩子，什么都不说，妈妈怎么帮你呢？”
　　品夏嘟起嘴，有些委屈：“妈，真的没什么啦！”她不说，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自己的心情自己知道就够了，她无法大方地将一切都摊开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使对方是妈妈，也一样。
　　叶母再拍拍品夏的手：“也好，有很多事，你都得自己想清楚。”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又对着品夏说了句话。
　　“不过品端是个好孩子，我挺放心他。”
　　说完，神秘地笑笑，叶母开门出去。
　　看见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叶母又笑了笑，她想起之前找到品端问他出了什么事。
　　品端竟然非常肯定地对她说：“阿姨，我喜欢品夏。”
　　她笑了：“你还是个孩子呢，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吗？”不是不相信，其实大人早看出些许端倪，但是，怎么做对这些孩子最好，家长总是需要负责的。
　　他的神态是异样的认真——
　　“喜欢她，希望她幸福，更希望能够和她一起创造幸福。阿姨，您不要说什么早恋不早恋的，我相信阿姨和叔叔都不是这么陈腐的人。而且，现在喜欢，并不是说要现在就像你们大人谈恋爱那样。我只是想让阿姨知道，不管怎么样，我喜欢她，未来我会爱她，所以我希望品夏能够开心，我也绝对不会伤害她。”
　　叶母又笑了，和蔼的笑着，还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个孩子，是个贴心的孩子呢。
　　品端是个好孩子？
　　这算什么话？
　　躺在温暖的被子里，品夏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话。妈妈到底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妈妈最后那笑容神秘兮兮的，看上去不是一般的怪呢！
　　关上灯的房间，并非是完全的黑，由窗户透进些许的微亮。
　　她不用看，也能够知道外面的天空一定挂着满天的星星。
　　他的眼睛就像是那满天的星星。
　　品夏睁大眼看着洒在房间里的很微弱的光，很久很久，直到她的眼睛都开始发酸，她才伸个懒腰闭上了眼睛。
　　她原本以为当天品端会和自己澄清，让她失望的是，他没有。
　　但她依旧乐观地想着，他马上就会来告诉自己，白天或许只是自己听错了，而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到了现在品端却还是保持着这样与己无关的态度，既没有想解释，也没有别的举动。
　　品夏既对他失望，更失望的，却是针对自己。
　　是，令她最最失望的人，是她自己。
　　既然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呢？
　　是的……她不愿意品端是她的哥哥……因为，她喜欢他，不是兄妹之间的那种喜欢。
　　好吧！明天如果品端还不来找她，她就去找品端。
　　有些事情，总要弄个清楚明白才好！
　　弯起嘴角，想通这些的品夏渐渐睡着。
　　……
　　蓝得澄澈的天空，高远开阔。
　　绵绵的白云在天际边延伸，如同山峰。
　　空气里飘着微微的花香。
　　咦？花香？现在是冬天啊……怎么会有这种栀子的香味呢？
　　可是没有错呢，这样清澈的芬芳。
　　品夏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不远处的品端。
　　穿着白衬衣的他，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嘴角带着笑，眼睛闪动着琉璃般的光，黑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他慢慢的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们越来越接近——
　　可是突然，从品端的身后跑出来另一个身影。
　　小巧玲珑的女孩子脸上扬着羞涩的笑，大声向他说着喜欢他的话。
　　边说还边喊着他，那么亲昵地喊着——品端！
　　是卓疏倩！
　　品夏呆愣在原地。
　　品端也停住了脚步。
　　竟然——
　　一转身，牵起了那个女孩子，在品夏的面前远去。
　　他们走得越来越远。
　　她的身体上像是压着沉甸甸的铅，怎么也无法挪动一步。
　　……
　　呼——
　　是梦？
　　刚才的……那是梦吧。
　　品夏张大了眼睛，抚平猛烈的心跳。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第二天出了一整日的太阳，天空湛蓝无云，是个少见的好天气，把人都晒得暖洋洋的。
　　早上没出门，妈妈就告诉品夏，品端已经先去学校了，叫她当场愣住。她准备好一早就去问品端，谁知道根本没有机会。她连忙安慰自己，不要紧，现在还早，去学校自然可以再问问清楚。
　　可是她的动作却越来越缓慢，心里一遍遍回放着那个梦。
　　等到了学校，她仍然没有找到机会。虽然他们是前后桌，隔得比谁都要近。可是，一张桌子，却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了那个词——咫尺天涯。她甚至找不到机会回一回头。下课十分钟，遥遥也总会过来和她说这说那，态度比往常都显得热情。
　　一眨眼，一上午匆匆而过。
　　中午放学本来品夏和品端也应该一同回家，其实也的确是如此，可是今天的不同就是……多了个人。
　　一下课，他们就在教室外面看见卓疏倩，她局促地站在门外，看见叶品端出来，高兴地跟了上来。等他们下楼的时候，卓疏倩已经当了一路的尾巴。她最后凑过来，可怜兮兮地问：“叶品端，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那双大眼睛眨呀眨呀，叫人不忍拒绝。
　　品端朝品夏看过去。
　　可是她避开了他含着深意的视线，偏开头，似乎他怎么回答与他无关。
　　品端在心里叹口气，才对着卓疏倩说：“你和我们顺路？”
　　卓疏倩眼睛一亮，狠狠地点头：“是呀，我们顺路。”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天呐，太顺利了，她的运气真好！
　　“那好吧！”品端无所谓地笑了。
　　既然她不反对，他也会无所谓。
　　他没有拒绝？
　　他竟然没有拒绝……
　　她以为，他一定会拒绝的。
　　可是没有。
　　他说，那好吧。
　　品夏在听到品端回答的瞬间，脚步一乱，差点没踩空楼梯。她哎呀一声叫出来，却没有预料中的摔倒，手臂上已经多了只手，牢牢地把自己扶住。隔着厚厚的外套和毛衣，品端掌心的温暖依然一层一层地渗透了进来，直到心底。
　　品夏不由的展开之前还打着结的眉头：“谢谢。”
　　品端却斜挑起嘴角：“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妹妹。”她真的想气死他才罢休吗？
　　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品夏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他这是什么意思？好象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似的。
　　同样是气上心头，品夏干脆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品端脸上浮起抹苦笑，他倒真是自作自受了，可是有些事，不逼一逼总是原地踏步也让自己苦恼不已啊。
　　多了一个人的回家路程，三个人都觉得难受。
　　品夏不理品端，可她也不同卓疏倩说话，自顾自走着。
　　品端走在中间，常常朝品夏望过去，可每次都看见她的后脑勺，最后也只得不做声，默默走路。
　　不是他不想说话，可是他们毕竟要考虑另一个人吧。
　　卓疏倩不时偷眼看品端，见他沉默不语，想要找个话题。可是她一向不是特别会与人打交道的人，所以也只能摸摸鼻子，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气氛是越来越僵，最后卓疏倩只好硬着头皮张嘴，“那个，叶品端，我可以喊你品端吗？”
　　她紧张的缩着头，期盼的看着品端。
　　品端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却在扫到品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时心头涌上一团火，她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
　　于是他朝着卓疏倩绽开一个笑容：“可以。”
　　卓疏倩傻傻地看着品端的脸，他墨色的眸子光彩隐隐流动，脸上的笑温煦如同头顶的暖阳。可当她仔细地想要看透时，却发现品端的眼里更深的时候她根本看不懂，像在酝酿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是风暴吗？
　　卓疏倩不禁打了个寒战，怯生生地收回目光。
　　但她脸上的红晕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听见了吗？他说可以。
　　她可以喊他品端了呢！
　　虽然曾经无数次的设想到喊他的情形，可这两个字还是在唇间百转千回才出得口来。
　　细细的声音，分成两条线分别传进两个人的耳朵。
　　“品端！”
　　他没有阻止她这样叫他，感觉，就和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那么最后也是否会一样呢？他不管自己，而是和卓疏倩一起离开？
　　品夏咬住下唇，倔强地抿住嘴巴，她不可以示弱，至少，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示弱！她挺直了背，脚步停都没有停，就向前走去。
　　品端极轻地心不在焉应了卓疏倩一声，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品夏身上移开。他看着品夏越走越快，也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一声低不可闻的喟叹逸出口去，品端看着品夏的背影，在一地阳光中恍惚得像要跌倒。
　　她何必这样逞强呢？她总是这样，让他又心疼又忍不住生气。
　　朝身边的卓疏倩说了声对不起，品端加紧步子追了上去。
　　这是……什么情况？
　　那声叹息听在卓疏倩耳里，只有说不出的怪异。她狐疑的目光在品端和品夏之间转来转去，这对兄妹，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根本不像兄妹，那简直是闹脾气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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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王子的手第三部分

　　我拉着王子的手第十一章(1)

　　这竟是这个冬天开始时最最难得的晴朗，这日过后，寒潮来临，天一直阴阴沉沉，温度也骤降，人们出门全部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呵口气似乎能够立刻凝成冰花。
　　天气如此阴沉。
　　品夏和品端之间也像这天气一般，一直冷战。
　　即使见到彼此，也刻意地保持距离，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实际上却是连目光的交会都不再存在。
　　真是的，那时候才和妈妈说自己长大了，怎么又像个小孩子呢？
　　品夏缩在房间里，双手环膝，窗户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像她现在的心情。
　　怎么擦，都擦不亮，真讨厌！
　　她忍不住揉揉鼻子，酸酸的，委屈地扁嘴。桌上的课本摊着，笔也扔在旁边，却连一点学习的心情都没有。扳起指头数了数，自从那天起，已经一月有余。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明明互相关心的两个人之间结上了层冰？
　　可是，她就是无法对品端和卓疏倩说笑的样子开怀。
　　况且，最近的发展还不止如此。
　　品夏闭了闭眼，思绪回到昨天傍晚。
　　“品夏……”
　　她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就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如此熟悉，她已经无数次在心里听见。
　　“什么事？”脸却是冷着的。
　　同学们似乎都知道这兄妹俩现在可能在闹矛盾，因为他们现在很少走在一起了。也有好事的人来问过，她用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即使亲如兄妹，也该有各自的活动空间吧？
　　“帮我和阿姨说一声，等会我不过去吃饭了。”
　　品夏惊讶地转身，抬眼望向他。
　　这张脸也是那么熟悉，清朗的眉眼，她也无数次在心里描绘。可是此刻这张脸上没有过去常常见到的表情，没有笑容，没有温存，没有宠溺。
　　或许是有的，只是如今不再属于她了吧。
　　品夏这样想着，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笑，“有特别的事？”
　　“算是吧……疏倩要我和她一起吃饭。”
　　说出这句话时，品端仍是凝视着她，一瞬不瞬，似乎想要看清她的反应。
　　然而品夏仍是那副表情：“哦，我会跟我妈说的。她可能会失望吧，少了你这么个捧场的人。”
　　“她……”会失望，那么你呢？你会失望吗？
　　他很想这样质问她，可是没有理由去做。
　　每每，他想起她说是自己的妹妹时的情景，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团。
　　是他太在乎，所以误会了她的意思么？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品夏拎着书包，问。
　　品端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慢慢地朝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卓疏倩，她也看见了她，还友善地笑笑，只是，品夏在对上她的时候，已经怎么也扯不出一个虚伪的笑了。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发展到一起去吃饭了？
　　或许，在她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他们会更亲密？
　　在她无法接触到的地方，他们之间时时刻刻充满着欢乐？
　　品端是不是，也会关心卓疏倩，用他特有的方式关心她？是不是也会用温柔的眼神凝视她？这些曾经属于她的，现在都不再是她的了。他的笑，他的关怀，一定会卓疏倩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吧。
　　从回忆里抽出思绪，品夏又闭了下眼。
　　还有今天不久前，他们两个走在她的前面。
　　一片叶子从道边的树上飘落，落到卓疏倩的头发上。
　　而品端转过脸，帮她将树叶拿下。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够想象。
　　他们一定没有注意到走在后面的她吧。
　　也是，她也没有资格去在意。
　　可是……这副画面，真的好刺眼。
　　耳朵里还传来同学的说话声：“那是那个很大胆的表白的女生吧？她真的和叶品端在一起了？结局还蛮圆满的嘛，看起来他们两个也很合适啊。”
　　合适……看在所有人眼里都会用这个词吧。
　　冬日的清冷洒在她的身上，品夏抱紧了双臂。
　　没有阳光，可是仍然刺眼。
　　现在她再觉得冷，再不会照顾自己，也没有人来理会了。
　　刚才她也吃不下饭，因为和品端一张桌子吃饭，是真的食不知味。就算是妈妈做了最最合她胃口的菜色，也总不能够吸引她完全的注意。看着妈妈哀怨的目光，她心里的罪恶感越来越重，她真对不起妈妈。可要自己勉强吃下去那些东西，更加难受。
　　“妈，我不想吃了。”一推碗，品夏站了起来。
　　叶母瞟了眼一旁的品端，“你才吃了多少就不吃了？”
　　“我饱了。”
　　叶母欲言又止，因为她也不知道品夏和品端之间发生了什么。
　　下午上学的时候，品夏依旧是一个人。
　　“阿嚏～”
　　她忽的打了个喷嚏，鼻子堵堵的，有些酸。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继续朝前走。
　　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抓住了她。手心的温热，是她好久没有感受过的。
　　“你还是怎么不会照顾自己？！”
　　他又生气了，品夏默然地看着他，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惹到他似的。那么，她什么都不做就好了吧。
　　“现在是深冬了，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少？”
　　“我不冷。”嘴硬的说完，接下来却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这叫不冷？”
　　品端的目光停在她身上，那么单薄的衣服，会不冷？当他是才认识她吗？他会不知道这个笨蛋又怕热又怕冷？
　　“……”品夏沉默以对。
　　他已经强横地将自己的围巾围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往她的鼻子里钻，淡淡的香皂味道还有温暖。
　　她很想拒绝，可是没勇气，因为此刻品端已经摆出一副你敢拒绝我要你好看的模样。
　　为什么？既然要在两人之间竖起一堵墙，又为什么要在墙上开个孔，把他所有的温柔原封不动地展现呢？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的呀！
　　“你最近一直穿得很少，我相信阿姨给你准备了厚衣服的。”
　　“还好吧。”品夏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虽然妈妈的确将一切都准备的很周到，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接受。
　　是不是，因为没人关心这些了，所以她就自暴自弃了？
　　品端猛地停住脚步，看向她的目光阴沉得吓人，他的话一字一句震撼了她的耳膜：“你到底是在折磨你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你……？”
　　品夏不敢回答。
　　她只是在折磨自己……根本没有想过会折磨到他啊。
　　品端看着品夏什么都没有回答，就甩开自己走了。
　　他落寞地望着她的背影。

布拉格の西西

　天色阴沉，风也有些凛冽。
　　他想到品夏和自己一起坐在阳台上的那天，不由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们之间的那些回忆多么美好！
　　可是现在，一想到如今，他就自责，可是又忍不住责怪起现在就在隔壁的品夏。
　　他不过是想关心她，却每次都被她的冷脸或是嘲讽刺回来。可是看见她故意做出毫不在意的表情，那种倔强中带着受伤的脆弱神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再凑过去。真不知道，是谁比较笨？
　　但是再怎么冷战，她也不该不顾自己的身体！
　　她知不知道，这样对他是最大的折磨。
　　是，他不该故意在她面前和卓疏倩双进双出。可是走在卓疏倩身边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着，什么都不说。甚至好几次，因为看见远处的那个身影，他忘记了身旁还有个默默等待自己的女生。也许，他的心情，连卓疏倩都早就看出来了。
　　只有品夏那个笨蛋……
　　是，他也不该答应和卓疏倩去吃饭，可是卓疏倩哀求了他，为了不过分伤害她他只好答应。他只是不该这样间接地告诉品夏，只是……他想看看，她到底在不在乎。
　　这段日子以来，品夏的座位仍旧在自己的前面，可是她不会像以前那样在下课、放学的时候习惯性的转过头来。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不到对方。
　　自己自从加入学校篮球队之后，也因此有了恰好的借口，让品夏和自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错开彼此。有训练，自然会不能够同时回家，而卓疏倩还常常会来看他打球或者等他一起回家。
　　可是那天他听到她对前来询问为什么没和自己一起走的回答，心真的好冷。
　　她说：“虽然我们是兄妹，可是，没人规定兄妹就一定要时刻在一起吧？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是各自独立的个体啊。我们也该有自己的活动空间，不去拖累彼此吧。”
　　拖累……她竟然觉得自己是拖累？
　　许多的话哽在他的喉咙间，嘤嘤着却说不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无法清楚地判断出她的心思？
　　看着自己的手掌，曲折的指纹蜿蜒，品端握成拳，现在的状况什么时候才可以改变？谁都无法做出回答。
　　“品端……你，你和品夏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卓疏倩问了出来。
　　她不是傻子，这段时间以来叶品端和叶品夏之间的不对劲，她自然观察的出来。何况，那个男孩是她喜欢的人，她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那么她又怎么会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呢？
　　可是品端摇着头推开了她的关心：“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能不能，不要总把目光放在她那里。
　　你能不能，多给我点关注呢？
　　卓疏倩真想这样问出来，但是她害怕。表达喜欢的心情很轻易，可是如果问了太过份的话，品端会不会从此不再理她？
　　她只能把疑问埋在心底，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怎么装也无法自然啊。
　　下午的篮球场，卓疏倩坐在场边看品端他们训练。
　　天虽然有些阴沉，可是卓疏倩一点都没注意到。她只觉得，能够待在品端的身边，真的很幸福。这是她一直所期盼着的啊。
　　品端比起刚开学那会，又高了许多，在学校篮球队里已经不是最矮小的人了。
　　他运球起来健步如飞，紧抿的唇线透出几分冷漠，墨黑的瞳孔专注于那一粒橘色的球体上，眉毛偶尔在球将飞近的时候上挑。没有阳光的冬季，卓疏倩觉得，他就是她的阳光。
　　等训练中间休息的时候，卓疏倩拢上前。
　　但他并不热络，甚至还过分的冷淡。反倒是篮球队里的其他人，嘻嘻哈哈的和她说笑。
　　品端始终自己拿毛巾，喝自己带的水，不假手于任何人。
　　卓疏倩这时候才清楚的意识到，不管他对她的态度如何，都没有表示过什么深刻的含义。
　　她能够那样叫他，他只是没反对罢了。
　　她待在他身边，也是一样。
　　他不和人亲近，反而保持着鸿沟般的距离。
　　但这次品端突然从她手里拿过了水瓶，拧开盖子仰头灌水。在卓疏倩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以为自己算是被他接受的时候，她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越过她，不知落在何方。一转头，她的心如坠深渊。
　　离球场不太远的地方，叶品夏和一个女孩子正走过那条路。
　　她还看见，不知有意无意的，品夏的视线也朝这边而来，在看见品端从她手里接过水瓶的时候，目光稍稍闪烁了一下。
　　品端是故意的，他真希望，品夏是特意绕来篮球场的。
　　可是不是吧。
　　因为，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影已经不在视野内。
　　一闪而过，倏忽得像是梦幻。
　　她……
　　袖子上传递过来的力道让他低下头，卓疏倩正扯着他，“品端……你……”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品端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清晰与模糊间徘徊，等待着一个答案。
　　“谢谢你。”把水瓶还给她，他礼貌地道谢。
　　他总是这样生疏，看起来温和，却隔了很远的距离。
　　她微微失望，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现在看起来，根本不是。
　　在叶品端心里，唯一特别的是那个女孩吧。
　　品夏当然看见了球场上的情况，虽然是顺路，其实她也是想去看看某人。可没想到的是，却再一次目睹了品端和卓疏倩的亲近。
　　她仰着脸的时候，能够清晰地看见幸福的影子。
　　好嫉妒……虽然觉得这样很丑陋，可是品夏控制不住。
　　并不是单方面的吧。
　　因为他也从她手里接过了水。
　　她记得，过去他要喝水，只会从自己这里拿。
　　所以在看到的那一刻，她只能忙不迭地逃开，想当作没有看见。
　　可是不行，那一幕总是不断地在脑海里钻出，铺天盖地。

布拉格の西西

“品夏？”遥遥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没事吧？”
　　“没事。”
　　“可我看你的脸色好象不太好。”
　　“大概昨天没睡好。”
　　她的敷衍，遥遥听得出，严肃了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都说了，不管怎么样，你有我啊，为什么要这么没精打采的呢？”
　　品夏忍不住发笑：“是，是，我有你。”
　　两人路过理发店，品夏蓦的停住。
　　“做什么？”
　　透过玻璃的橱窗，她们能够看见里面忙碌的理发师和顾客们。
　　“看看……”
　　“你不会是……想剪头发吧？”
　　“正在考虑。”
　　“啊？”
　　“可能换个发型能够换个心情。”
　　遥遥瞪大眼，一脸的不敢相信。她知道品夏对她的头发还是很宝贝的，即使是那时候陆晓和她出现矛盾闹成那样，她也从没想过要剪头发。但是这一次，竟然……遥遥沉默了，果然是不一样的啊。
　　回去家里，最先注意到的是妈妈，“小夏？你剪头发啦？”
　　其实没剪多少，最多不超过五公分，长发依旧是长发，就是刘海换了个样子。
　　“嗯。”
　　“你很少主动剪头发的啊？”
　　每次都是叶母押着她，她才会坐到理发店啊。
　　品夏抬手摸摸头发，再摸摸脸颊，笑：“妈，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比较好看么？”
　　妈妈仔细地端详了几眼，点头：“那倒是。”
　　品夏和妈妈正在说着头发的事，门铃响了。
　　“是品端来了吧。”叶母边说边开门，她的推断完全正确。
　　品端一进门，就看到了品夏的头发。
　　叶母耸耸肩：“我去做饭。”
　　“你剪了头发？”
　　短了一点点，刘海也变了。
　　“你看到了。”
　　“为什么剪？”
　　品夏假假地笑：“难道一定要有什么原因吗？”
　　当然，品端在心中回答。他一直在试图了解她，当然了解关于她的一切。他自然知道，她对她的头发感情多深。
　　是因为自己吗？
　　他能不能够这样以为。
　　漆黑的眸子里，一道亮光飞快地燃起。
　　剪完头发的第二天来学校上课的时候，立刻有好几个同学都发现她头发的变化，凑过来。
　　“品夏你剪头发了？很不错啊这样。”
　　品夏点头。
　　“怎么突然想起要改变发型了？”另一个同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因为某人？”她指的是陆晓。
　　品夏吃惊地望着她，“怎么可能？”
　　“别欲盖弥彰啦，你从高一那时候起心情好象一直都不太好，我们都看得出。”
　　品夏撇撇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啪嗒——
　　品端的笔掉在地上。
　　他从那个女生的话里，得知了某些信息。而这些，都是他一直不曾知道的。
　　是他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吧。
　　品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深深地吸口气，好不容易压抑住嗓子眼急欲出来的吼叫。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遥遥扶住品夏，笑着对她们说：“这是因为我看到这个发型很不错，很适合品夏，所以我劝她剪的啦，你们的想象力好丰富。”
　　几个女孩讪讪地离去。
　　“谢谢你。”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没什么啦。”遥遥摆摆手，“难道叫我看着你在水深火热中不伸一把援手？你也知道我们是好朋友的啊。”
　　中午卓疏倩像往常一样来门口等品端，但他轻声回绝了一块回家的建议，“我有点事要和品夏说。”
　　教室内的品夏惊讶地望了过去。
　　隔了半个教室，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住，传递着旁人永远也无法领会的信息。
　　“什么事？”
　　最近雾气好大，可能要下雪。
　　品夏紧一紧衣领，隔绝掉空气中的酷寒。
　　“早上……她们说的‘某人’……是怎么回事？”
　　当他听到的霎时间，他就想向她问明白。却足足思考了一个上午，才下定决心。
　　“什么某人？”品夏装做听不明白。
　　品端的手紧紧地扣住她，一字一顿，“陆、嘉、晓。”
　　“你知道？”他会知道她无比惊讶。
　　是个正常人也看得出，那个女孩说的时候眼神分明就朝着陆晓过去的。
　　“你怎么会知道？”
　　“我也只知道那句话里的‘某人’是说他。”
　　“哦……”她闷闷地回答，她还以为他知道一切呢。
　　“能够告诉我其中的具体情况吗？”他放缓了语气，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没什么具体情况。”品夏避过他灼热的目光，“你放开我。”
　　品端慢慢放开她，她垂下头揉了揉手臂。
　　“现在可以说了吗？”
　　品夏噌地抬头，“没什么可说的。”
　　“我只是想了解，陆晓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这和你无关！”
　　此刻的品夏，如同一只张起全身的刺的刺猬正在对待入侵的敌人，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却正好显现出内心的那分脆弱。
　　“我是想关心你。”
　　“关心你的卓疏倩去吧！”
　　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品夏懊恼地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能把内心的话喊出来呢？而且这么明显的醋味，品端那么聪明，一定能够感觉到吧。
　　“你……”品端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这是在……”
　　品夏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
　　还没飘到顶，品端的心就又沉了下去，“你这么着急要撇清关系？”
　　“总之没什么。”她不想多谈。
　　品端的话突然变得好尖锐，“那么陆晓就可以关心你？”
　　品夏的全身突然僵硬住，她慢慢地对上品端的眼睛，慢慢地开口，“你再说一遍……”
　　巨大的妒意让品端此刻口不择言，也蒙蔽上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发现此时品夏的不对劲，“好啊，我再说一遍。你不接受我的关心，而愿意接受陆晓的关心？”
　　他说完才发现面前女孩的异样。
　　她的眼眸里迅速地升腾起浓浓的水雾，被紧紧咬住的下唇痕迹深得几乎要出血了。
　　然后，她猛地推开他，跑走。
　　品端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
　　北风卷起地面上干枯的落叶，呼呼地吹。
　　愣怔着站了一会，他跟了上去。

布拉格の西西

第十二章
　　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冷战其实终究会结束，等到天气开朗，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他们就一定能够和好。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那时候，现在的天气还这样阴沉，他就将她推得更开。
　　他以为什么？
　　他以为自己一直喜欢的是陆晓？
　　她根本就没喜欢过陆晓好不好！即使在他们最要好的时候，她也只是单纯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就像和遥遥之间类似关系的好朋友。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点也不想理会外面的事。
　　咚咚咚的敲门声不断地传进来，伴随着的还有叶品端的声音：“品夏，你开开门，我向你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什么都不了解，却自以为是的说出那些话，无疑是往她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原来归根结底，他和她的那些同学也没什么两样！
　　叶母拉了拉品端，“算了，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可是内心里抓不住的惊惶告诉他，这一次，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雪没到下午的时候终于开始落了起来，鹅毛般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到地面，还没来得及融化，另一片就覆盖了上去。
　　品夏站在窗口，将窗户开得大大的，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
　　温度这样低，拂在脸庞的寒风凛冽，如同刀割。
　　冷空气窜进鼻腔，又钻进脖子里。
　　但是她没有管它。
　　伸出手，接住一瓣六角的雪花，晶莹剔透，不属于尘世间的美丽。
　　下午快上课的时候品夏还没从房间出来，叶母才意识到不对。她和品端对望一眼，看出两人的担忧。
　　“我去找备用钥匙。”
　　等拿着匆匆找到的钥匙打开品夏的房门，她红得过分的脸一下子显露在两人面前。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往日精灵的视线，鼻翼轻轻翕动，呼出的白气似乎要在空气里凝结成一团冰。
　　“她没开空调。”品端表情严肃，“穿的又这么少。”他伸手探向品夏的额头，手心传来热烫的温度，“阿姨，我先送她去医院，您随后就来好吗？”
　　“好好，你先去，我找些东西马上就到。”
　　品端已经抱起她朝外跑去。
　　坐在出租车上，品端的脸紧紧地绷着。
　　她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显得特别柔弱而安详。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次就和她说了，这次还真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以为她是超人吗？他却是知道她的身体其实并不算十分好！身体是她自己的，连自己都不在乎，谁会去在乎。
　　当然，他会在乎。
　　在乎得不行。
　　看着她在房间里的样子，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呼吸都不那么畅通，窒息般的疼痛。
　　他多么害怕，如果错过了什么……
　　不，他不敢去想。
　　至少现在他能够来得及送她去医院。
　　品端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贴在品夏的脸上。她还是毫无所觉的样子，自顾自地闭着眼，短促的呼吸着。
　　他的手臂更用力地圈住她，一丝缝隙都无法透出，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
　　他颤抖着，指尖都因此轻轻晃动。他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心，试图温暖她。
　　只有这样靠近，他才不会产生，即将失去她的错觉。
　　“唔……”嘤咛一声醒转来的叶品夏，有些莫名地看到入目尽皆是纯粹的白色。好陌生的地方，这里是哪里？怎么像是医院？
　　手背上的痛告诉她，这里的确是医院。
　　吊瓶里的液体正通过输液管流进她的身体，喉咙里烧灼似的干涩与痛楚，额头上依稀的疼痛，身体软得使不上劲，这些似乎都在提醒她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当时，她觉得头好痛，身上凉飕飕的，突的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起来，她是昏倒了吧。
　　坐在旁边的品端看到她醒来，视线牢牢将她锁住，“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咳了几声她回答，“还好。”
　　她又看到他可怕的样子了，好象自己的行为该受到十分严重的谴责似的，那么不赞同的目光。
　　品夏缩了缩脖子，望向另一边，“妈……”
　　叶母这次可不和她客气，“哼，别喊我，品端送你来的，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们说话。”
　　品夏扁扁嘴，怎么好象她十恶不赦似的？
　　品端将视线放柔，融进了许多的宠溺，声音也好温柔：“你这次把你妈妈吓坏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品夏有点委屈。
　　如果不是和他生气，她至于这样吗？
　　“我知道。”

布拉格の西西

品夏愕然地瞪大了眼，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和蔼？
　　“是我不好，不该说那样的话。”他轻轻将她的手覆住。
　　品夏尴尬得移开眼，“没，没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是正和卓疏倩在交往吗？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品端看了眼吊瓶，“那你好好休息吧。”
　　他其实真的生气，对她。她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他能不气吗？可是她醒来之后，他又无法对她发脾气。现在她把手抽出去，让他有点不快，于是他再度握住她，这一次不像之前是松松地覆着，而是紧紧握住。
　　“喂，你干嘛啊。”她朝两人相叠的手努努嘴。
　　“怎么了？”
　　品夏瞪着他，“你有女朋友的啊。”
　　谁说他有！是她自己认为他有吧！品端冷哼：“想那么多，我真该谢谢你关心。”
　　“谢就不用了。”
　　品端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的目光却给了她无比的压力，“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品夏怔忡起来。
　　恍惚中，他似乎拿起了她的手，搁到他的唇边，然后，印了上去。
　　青中高二（1）班的教室里，遥遥对着品夏和品端两个人的空位，若有所思。
　　放学的时候卓疏倩照例来门口报到，却没有见到叶品端。
　　她随手拉住一个学生问：“你们班的叶品端呢？”
　　“哦，今天下午没来。”
　　“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不知道。”
　　卓疏倩刚想离开，猛的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们班还有谁下午没来吗？”
　　“有啊，叶品夏下午也没来。”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砸了下来，将她砸得头昏眼花。
　　卓疏倩得到了自己需要知道的消息，转身朝楼下走去，只是她步子放得极慢，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对叶品夏来说，这个寒假像之前的每一个寒假那样，平平无奇。
　　跟着父母走亲戚，拜年，拎着东西送来送去却冠冕地叫做礼尚往来。
　　初中的同学聚会品夏被邀请了，结果那日正好遥遥来家里玩，吵着闹着要同去。她拗不过遥遥，终于答应。
　　地点是在初中的学校里，高大的法国梧桐，满校园的栀子花树，花坛里一丛丛的杜鹃，这离开一年多的校园对品夏来说依旧有种亲切和熟悉的感觉。
　　陆晓那天也去了，见到品夏时眼中闪过惊喜的光，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同她说话，却在见到遥遥的时候灰白了脸，险险地避开她们。
　　品夏常常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品端的举动，或者，是她以为的品端的举动，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分清，那是真是幻？可能，只有品端才知道。
　　她很想问清楚，可是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她也将心静下来，专心考虑考试问题。
　　而寒假开始之后，品端就像平空消失了一样，连最喜欢打听情况的妈妈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开学前一天，脑袋还埋在枕头里睡觉的品夏耳朵自动竖了起来。
　　咦？哪里传来这么大响动？她抬起头仔细分辨了一下，楼梯上什么东西互相碰撞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一下，品夏迅速套上衣服冲出大门。她的手按在门板上，胸口起伏着，微喘着气，刚好和正上楼梯的品端视线相交。
　　品端有些惊愕地看着冲出门的品夏，他脸上带着些奔波的疲累，手里提着的两个大大的箱子正和台阶发出巨大的磕碰声。
　　品夏的头发乱蓬蓬的搭在脸和肩上，一些细小的发丝贴住脖子上的皮肤，有些扎人。她穿着睡衣，跑出来时只抓了件大衣套在外面，连脚都是赤着在拖鞋里。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这是他们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却都没有以自己所希望的最好的形象出现。
　　“呃——”品夏语塞。她抓抓头发，偏着头想了下后干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呵呵。”
　　品端默然地望着品夏，眼神复杂，仿佛转动着千种思绪，最后终于回应：“是啊，好久不见。”
　　空气再次凝住。
　　视线错开，再相交，再错开。
　　凝住的空气慢慢有了波动，让品夏有些慌乱的暧昧气息缠绕其中。
　　品端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声音渐渐沉下来，“你又只穿这么多就到处跑？”她到底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她刚刚被送到医院去挂了几天的吊针啊？

布拉格の西西

“啊？我……”她慌乱地刚想解释，楼梯下面又传来声响，品夏循声望去，看见自己的父母正上来。品夏冲着走上来的父母叫了声：“爸，妈，你们回来了。”总算安全转移话题。
　　叶母刚过楼梯转角就看见品夏站在门口，旁边站着品端，她马上笑吟吟地问：“品端啊，寒假出门去了？”
　　品端乖巧地回答：“是，阿姨好。”他扬一扬头，对着叶父喊道：“叔叔好！”
　　叶母又问：“上哪去了？”
　　品端略一踌躇，依旧乖巧：“我去爷爷家了，走的太匆忙，没有和叔叔阿姨打声招呼，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叶母点头，原来是去亲戚家了。叶母在余光中看见自己的女儿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她才继续说道：“那收拾好了过来玩吧！阿姨也好顺便弄东西给你们吃！”
　　经过了月余的分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彼此之前的芥蒂刻意地忽略不提。
　　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晚饭后，持了相同想法的品夏和品端同坐在阳台上。
　　这个夜晚，空气意外的清澈，让夜空里的星星比平时要来得清晰。冬季的葡萄藤上光秃秃的，垂着几片细小的枯叶。但仍旧有在冬天能够开得很好的花，比如此时立在窗台的水仙，此刻正静静地散发着些微的清香。
　　袭人的香气将人围绕其中。
　　“你，寒假去爷爷家了？”装做不经意的，品夏问。
　　“嗯，我爷爷突然来电话要我去他那里过年，他又在国外，所以我走的很匆忙，也没来得及和你们说一声。”
　　品夏斜斜地睨住他，“没有电话？”
　　“我……”品端语塞，他当然也想打电话的啊。可是他害怕接的那个人是她，而自己，又不知道会说些什么话。
　　所以，干脆断了联系。
　　“我其实想打电话的。”他到底把心底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为什么没打？我妈妈可失望了。”
　　“是吗？”品端笑了笑，“原因很多，你真的要听吗？”
　　“不用了。”如果不是她想听的那个，她干脆都不要听。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待着。
　　可是气氛是那样融洽而和谐。
　　仿佛过去的不快都不存在。
　　他们都不禁想——
　　要是能一直一直像这样，该有多好。
　　刚开学就有一场重要的篮球赛，叶品端比起上学期显得更加忙碌。那时候毕竟已到期末，而如今，没有考试的阴影，训练的强度又加大了几分。
　　于是品夏和品端延续起上学期末时的相处情形，因为两个人心里都憋上了一口气。
　　虽然谁也不想这样，品端想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品夏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
　　用叶母的话来形容最为贴切——他们两个都是小孩子啊。
　　三月的天气初现明媚的一角，和风轻轻暖暖，和煦的太阳也开始常常挂在头顶。
　　校园的香樟那样绿，流动着的酽酽让人沉醉。
　　篮球场比冬天时要热闹得多，这一天正是校篮球队训练的日子。球场上的喧嚣声，叶品夏隔了大老远就注意到了。此时，她正穿过广场准备去小卖部买东西，不禁把目光投向球场的方向。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叶品端。
　　虽然平时也会这样，因为他是那样出色，如同一个发光体。无论背景多么嘈杂，其他的人多么多，他也会是最光芒万丈的一个。
　　只是，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
　　他一个人站在一旁，篮球被夹在手臂和身体之间，阳光从树影间筛落，照着品端挺直的背影，留下一片阴影在地面。品夏的心猛的揪紧，那背影，怎么那么……落寞呢？她止住脚步，站定观察起球场中的人群起来。
　　沈浩青站在离品端不远的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众人。
　　篮球队其他的几名队员，凑在一块，边运球边小声说笑着，却没人理会品端。倒是陆晓，偶尔还会靠近他一下。但品端却对他很冷淡，几乎不发一言。
　　直到沈浩青又上前一步，把他们集中到一起，说着下面要分开来进行练习的比赛。几个队员很快分配好，但看着品端却都不说话。皱着的眉，不屑的眼神，都显示出他们对品端的厌恶来。而沈浩青对这些装做没看见似的，根本不插手管。品夏的感觉告诉她，沈浩青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呢？品端和他，应该是不曾发生过冲突的啊。那些队员也有些奇怪，好歹品端和他们在一起训练已经很久了，怎么会还是这个模样呢？
　　算了，自己也管不上什么，看见那些人开始跑动，品夏收回注视，朝着自己本来的目的地走过去。
　　刚抽出新绿芽叶的藤蔓在小卖部的墙底慢慢朝上爬着，一副渴望阳光的样子。
　　品夏轻轻笑了，这些植物，和人真的好像呢。
　　叶品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一来一去地推脱着，他当然知道他们这是在排挤自己。
　　扯出一个不屑的冷笑，品端无所谓地运起球来，只有实力差的人才只知道去排挤别人而不是提高自己，哼。不过，他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个校篮球队的队长，对于这么明显的排挤会看不出来？作为领导者，也是有责任和义务让自己的队员之间关系融洽，以便发挥出最大的能力的吧！可是他，袖手旁观至今，倒显得像是看好戏一般。
　　又或者，还有什么内情？
　　品端心里多了几分防备，如果不是别的原因，那只能说，沈浩青的置身事外是完全针对自己。
　　真是无聊！

布拉格の西西

队员们的排挤，品端一点也不在乎。他照常运球，上篮，每一个动作还是那样如行云流水般，依旧能够吸引住场外大半的注目。
　　训练的时间很快过去，沈浩青拍拍手：“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眼一直敌视品端的那几个人。
　　品端正准备离开，就被他们喊住：“叶品端，到更衣室这边来一下，我们找你有事！”
　　品端略皱了下眉，脚步打转，竟毫不在意地跟着他们去了。
　　他走过陆晓的身边，听见陆晓小声说了句：“小心。”品端点了点头，他提醒自己，大概是因为是同班同学吧。或者——是因为品夏？
　　沈浩青看着他们消失在更衣室方向的小路上，眸子里光芒闪动。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机，拨了几个键，很快接通了。
　　“你要我做的，我都办到了。”
　　手机里传出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像是胜券在握的得意十足。
　　沈浩青挂断电话，抬头看了眼天空，大片的碧蓝色中点缀着些白云，他心里却有怀疑冒出头来，这样做，真的可以达到她的目的么？他不确定，真的不确定啊。
　　体育部的更衣室只是间不大的两层的房子，灰暗的外观极少引人注意。而确切的位置，正好夹杂在图书馆和教学楼之间的里侧，经过的人虽多，却很少有人会朝里看，其实算得上是个偏僻的场所。因此那几个男生，找上品端的时候选了这个地方，也不能说他们笨。
　　品端跟着前面的几个男生，来到这个在整个校园来说相当偏僻的地方，心里其实差不多了解到他们想做什么了。
　　他退开一步，和同样站定的众人迎面相持。
　　“你们要做什么？”淡淡的问出来，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担心。
　　为首的男生人高马大，粗胳膊粗脚的，连声音都是粗嘎的：“嘿嘿，难道我们找上你，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就一点自觉都没有？”
　　自觉？品端想了想，在青中的这几个月来，他说话不多，活动也不多，惹上什么事是自己都不清楚的？他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生，与其说是自己不自觉，倒不如说是他们没事找事吧。
　　“哼，小子，难道你老爸老妈没有告诉过你，一些基本的礼貌吗？”那男生捏着拳头，话出口来，身边的男生也跟着发出嗤笑声。
　　旁边的几株夹竹桃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品端原本清亮的眸子的颜色忽然变得更深，空气中山雨欲来的凝重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都看见对方眼里的怯意和发青的脸色。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们不约而同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为首的人。
　　为首的男生的脸皮开始抽动，心里不晓得骂了多少回娘，他现在是强做镇定，但微微开始颤抖的腿泄露了他此时绝对不会平静的心情。原以为自己就够凶了，没想到的是，眼前这清俊的男孩转眼之间就变得气势汹汹，比自己更甚。反倒是自己显得像是矮上了半截似的，他瞅瞅品端，不对，这小子只有一个人，怕他做什么！而且——他想到队长，今天这事算是队长默许的，怎么说自己都不会出事。
　　大不了豁出去了，怕什么！
　　一放下心，男生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而他身边的人见他出手，也便不再旁观，纷纷围了上去，开始进行所谓的教训。
　　第一个拳头过来的时候，品端正正地截住它，向旁边带过，连拳风都没扫到自己。但他略一偏头，却突然皱起了眉。顺着品端的视线过去，品夏正抱着叠什么东西经过图书馆外的那条小路。品端稍一分心，就没有防备到另一只拳头。等他意识到赶紧闪开时，他的脸上还是被拳风擦到了。
　　脸颊被擦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品端连忙凝神对付，再无暇去顾及刚才看到品夏这件事。
　　品端手上使劲，腿也不留情得踢了过去，某个男生被踢中，嗷嗷叫出来。
　　一次来了好几拳，他仍然无所畏惧，竟然将每个人的攻击都挡下，还还击了好几次。
　　而品夏也听见从图书馆和教学楼的夹缝后面传出的声音，她好奇地朝里一看，心里又是一惊，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看见了品端的身影。稍一愣怔后，品夏顾不上自己这时候是去老师的办公室送本子的，马上提步朝那边跑过去，想要看个清楚。
　　待品夏走近，就看见好几个男生正打成一片，而最明显的，孤身一人的品端是被攻击的对象。
　　血色慢慢从品夏的脸上抽去，只剩下一片煞白。
　　她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人却已经下意识地冲了上去：“住手！”
　　对面的几个男生听到有女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手上的动作也是一滞，但为首那男生的拳头已经直直冲了过去。眼看着，拳头朝自己飞来，品夏却完全不在意地扑过来。而品端已经认出这声音是品夏的声音，他边挡下其他人的手，边吼了出来：“你快走开！”
　　品端的眼中血丝都冒了出来，这一次可不像那次，那次他能够替她挡刀。可是这一次，现在的那一拳，自己根本来不及帮她挡下来啊。
　　却见品夏眼睁睁地看着拳头到了自己面前，头一偏正好侧开，手上那厚厚的一叠硬皮抄已经向那男生肘关节的部位砸了过去。
　　响起来的，反倒是那只拳头主人的惨叫声。
　　品夏跟着，一脚踢过去，就见那男生弯下了腰，一脸某部位被攻击后冒着冷汗的痛苦表情。
　　这下，所有的人都愣愣地看着她，全部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小小巧巧的女孩子，这么轻易的收拾了篮球队的成员之一？
　　品夏悄悄吐吐舌头，暗想自己运气真好，若是换个时间地点，可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呢！见他们停下动作，品夏向品端看去，这才知道糟糕。
　　品端正黑着脸看着自己，眼中的怒火比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这么笨！看到这样的场面，别人不是都是躲得远远的？哪有像你这样迎上来的？！”
　　还没等品夏喘口气，吼声已经在她头上炸开。
　　品夏缩了下脖子，有些不服气：“我是因为看见你嘛！”品夏边说边撇嘴，要是别人，她哪会关心？气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么？
　　品端听她这样说，声音竟低了下去：“是这样么？”是我自己与别人不同吧，心里有种甜蜜渐渐探头。他果然是特殊的，她果然对他是不一样的。
　　不用再怀疑了，她也是喜欢他的吧。
　　就像，他喜欢她一样。
　　品夏越想越气，又有些觉得不值和委屈，见他放低了声音，自己却大声嚷起来：“当然是这样的！如果不是看见你，我过来做什么？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一抬头，品夏这才发现，品端的脸上正有丝浅笑轻轻漾开，嘴角微挑。
　　她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尴尬地低下头，嗫嚅着：“你刚什么都没听到吧！”
　　品端也不揭穿她，只是伸过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轻柔的语声撞击着她的耳膜，再渗透到心底，渐渐浮上淡淡的暖意。
　　“笨蛋，我会担心的，知道吗？”
　　他只是担心她会因此遇到危险，而不是责怪她。
　　呃……他们这些客串灯泡的被忽略的好彻底。
　　篮球队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大致判定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虽然要教训叶品端，可是刚才同他的打斗傻子也知道结果他们并不能讨好。况且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矛盾，没必要再深入了。最重要的是，谁愿意当着一个漂亮女生动手啊？要是对女生动手，拜托～他们没有这么没品好不好！
　　在品夏和品端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这些人都悄悄离开了。
　　一只喜鹊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欢跃得喳喳叫着。
　　品夏这才发现刚才那群人已经不见了，不由的错愕，“咦？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品端摇头：“不知道。”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大概是被你吓到了。”
　　果然是，吓到人了么？品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要是刚才他们趁我们说话没注意他们的时候再打过来，估计就惨了。”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电视上时常看见那些主角，明明危险就在身边却还是能够旁若无人了。
　　品端轻轻敲一下她的头：“我会保护你的。”他一直，就说要保护她的。
　　品夏推开品端的手，小声抱怨：“会疼啊！”
　　说完之后，品夏便也笑了起来。
　　之前的芥蒂，在这个时候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两个人走出小道，竟然看见卓疏倩迎面而来。
　　看见彼此，互相之间都是一愣。
　　卓疏倩有些慌张地走上前打量着他，“品端你没事吧？”她的关心实在的显露在脸上，眼睛里也有几分着急。
　　品端略有些讶然，却不动声色地回答：“没事。”
　　“没事就好！”卓疏倩松了口气，见眼前的两人都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才呵呵笑着解释，“我那时候去找你，结果刚好看见你和别人走到那里。”她指着品端和品夏刚走出来的角落，继续说道，“我很害怕，担心你会出事，就等在外面，后来看见他们走了，我才走过来就碰见你们了。”她又仿佛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品夏，“咦，品夏，你也在啊？”
　　品夏忍不住翻个白眼，卓疏倩把她当透明的了么？但她还是笑笑着说：“是啊。”
　　卓疏倩看着他们俩，以前时不时会涌现的怪异感觉再次泛上心头。
　　他们两个……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亲密，却又一点都不像兄妹那种亲密呢？
　　是她想的太多了吗？
　　“疼不疼？”品夏边上药边轻声问着。
　　品端摇头，露齿而笑：“一点也不。”
　　“你以一敌四，能够只伤这么轻真是幸运。”品夏把棉签沾上药，朝着品端还渗着血的伤口擦去。
　　品端吸口气，尽量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等她把棉签拿开，才道：“后面你不是出现了么？”
　　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品夏故意重重地擦上伤口，满意地听见品端还是发出了细微的抽气声，才得意的说：“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是谁？”品端笑着揶揄，“神力女超人？”
　　“喂！”这回，她更重地擦向他的伤口。
　　品端嘴里冒出一连串的吸气声，“轻点啊，你不是这么狠吧，想谋杀啊？”
　　“哼，要谋杀我就不去救你了。”
　　“是是是，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品端拱手施礼。
　　和品夏在一起，品端会活泼得多。
　　品夏咯咯笑着回礼，“不谢不谢。”女侠？她喜欢这个称号！
　　等帮品端把手臂上的伤上好药，品夏正要站起来把药箱放回去，却猛然发现品端脸的一侧也微微肿了起来。
　　“咦，你脸上也有伤？”品夏把关上的药箱再打开，谁知道品端已经站起来，脸上微微红着，说道：“没有。”他才不要上药在脸上呢，难看死了！
　　“怎么没有？明明就肿起来了！”品夏嚷了起来，“快过来，我帮你上药！”
　　品端不动，还捂住脸，像个小孩似的摇头：“不要！”
　　品夏突然明白过来，他这是觉得药擦在脸上有碍观瞻啊，不禁笑出声来：“以后和别人打架，一定要先说明，打哪里都别打脸。”
　　品端忍不住笑起来。
　　品夏拉过他，“来啦，现在上药，又没有别人看到。”
　　品端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她在自己的脸上涂上药水。

布拉格の西西

第十三章
　　春天也许真是个神奇的季节，之前冬日的压抑气氛一夕之间无影无踪。
　　天空海一样蓝，清新的空气让人神采飞扬。
　　遥遥大概是第一个觉察到品夏和品端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人。
　　她拎着书包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俩正说着什么，阳光透过教室里大大的玻璃窗照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身上都铺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辉，勾勒出奇异的和谐。这让遥遥眯了下眼，瞳孔有些生生的刺痛。遥遥连个招呼也没打，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不舒服吗？”品夏温和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遥遥一下子坐了起来，扯出个勉强的笑来：“没有。”
　　品夏伸手探探她的额头，不烫，这才安下心来：“还好，没发烧。你没事就好，那我过去了。”她走回座位，继续和品端聊起什么，发出阵阵的笑声。
　　遥遥不由捂上耳朵，可那声音还是从指缝间透了进来。
　　他们怎么不像上学期末的时候那样了？
　　他们什么时候和好了吗？
　　寒假也没听品夏说起啊……
　　怎么回事，沈浩青不是已经行动了的吗？她那时候不是明明马上就能够像第一次那样，成功的阻断叶品端和品夏的来往的吗？
　　为什么，结果仍旧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呢？
　　遥遥抬起头，望向窗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她勾起一抹笑，早上的阳光也将她深刻的轮廓上洒下一层极淡的灿金。
　　满满的自信从胸膛涌上来，遥遥发自内心地笑开来，混合着那层金色她的笑容显得灿烂无比。
　　卓疏倩，是这个名字吧，是个同年级的女生。
　　这个女生，就是那个向叶品端表白的人。
　　遥遥看着手上的纸条，这是她拜托别人打听到的卓疏倩的情况。
　　一张薄薄的白纸，因为遥遥捏得有些用力而微微皱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满满的字：
　　卓疏倩，高二（7）班语文科代表……后面是如同身家调查一样详细的信息，联系方式等等。
　　遥遥把纸条揉成一团，朝教室外走去，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她顺便把手上的纸团扔了进去。白色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品端在遥遥踏出教室的时候，抬起头来，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月中旬的温度因为连日来的晴朗显得有些异样的偏高，听天气预报说，马上，大概就在明天，就会有降雨，或者也会降温吧。
　　遥遥翻开课本，今天下午的第一堂课是，物理。
　　这次的天气预报，出奇的准。
　　离放学还有几分钟的时候，突然轰隆轰隆响起雷来，一声声炸开。本来就深蓝的天空仿佛变成纯黑，几道闪电划过，把天劈开一道又一道亮得灼目的口子。伴随着下课铃声，雨声也传了进来，开始还细细的，最后却越来越大。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将道边的树木吹得直摇晃。
　　因为白天还是风和日丽的，所以带了伞的学生并不多。
　　许多学生已经直接冲进雨帘里去了，有一些则去宿舍借了雨具，而另一些学生或者踌躇着该不该效仿他们，或者干脆等待家长送伞来。教学楼的楼梯口站满了人，大人，孩子，混作一团。
　　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水。
　　品夏他们此时也站在这个地方，她原本满怀希望的看着品端，以为他会从包里掏出把伞来，就像上次那样。
　　但是品端摊开双手，作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他可不是次次都料事如神。
　　品夏苦笑，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家？她突然想到遥遥，不知道遥遥有没有带伞？还是早就回去了？一下课便没了她的影子，最近遥遥真算得上是神出鬼没呢。
　　她正想着遥遥，冷不防肩上被人重重一拍，品夏不在意对品端说：“你拍我干嘛？”
　　马上，她就听见遥遥嗔怪的声音传进耳朵：“哼，你认错人了！”
　　品夏惊喜转过头去，遥遥正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两把伞，冲着自己微微笑着：“我去找了住宿的同学借到伞，也顺便帮你借了。”说着，她递过一把伞给品夏。
　　品夏高兴地接过来，忍不住凑过去抱一抱遥遥：“遥遥，你真是太可爱了！”可爱死了！她好感激她，果然不愧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遥遥扯了扯嘴巴：“没什么。”她的脸色渐渐黯淡下来，因为她见到品夏一转身，便笑嘻嘻地拿起伞给品端看。
　　她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也许，自己该快一点了。
　　阴雨天气一开始，就像没个头似的。淅淅沥沥的，持续了许多日子，没完没了，叫人心烦不已。
　　卓疏倩抱着一摞语文作业朝办公楼走过去，下到楼梯口，看外面雨还在下着。她想要撑开手上的折叠伞，可怀里这厚厚的一叠作业本，让她根本使不上劲。卓疏倩苦恼地看看四周，看是不是有地方可以让她先把抱着的东西搁一会。
　　这时，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
　　一只肤色略深、指甲修剪得很漂亮、小指处涂成淡橘色的手。
　　卓疏倩回头望去，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大而深的浅褐色双眸，微卷的酒红色头发，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极其可人，和无害。
　　她认得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