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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黯香魂》书籍作者 若水依痕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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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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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19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江湖不过是人心的一个影子,我们眷念是因为我们无奈。
依痕希望自己能够带给大家一个虽然残缺,但是真实的江湖。
刀光剑影,佳人绝技。
一切都只是一个未竟的梦想,因爱成恨,有情人难成眷属。
末代的江湖,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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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一章 惊变01
月朗星稀。蓝玉夫人慵懒的躺在在她心爱的雕花椅中,紫绮裘,翠羽帔,手中把玩着一把新月般的弯刀。刀身宛如淡淡的一抹月色,带着种神秘的紫光,刀身正面刻着一弯新月,反面却雕着只雪白的狐狸。刀光交织着灯光,映照着她的脸。这个传说中曾迷惑无数男人的女人其实并不美丽,但是有一种近乎狐媚的妖艳。她唇上映着淫荡,眼里却写着贞洁;她笑容里充满原始的诱惑,神情中却带着神圣和坚贞不二。

空气中忽而飘来一阵柔媚的幽香,一种魅惑人心、令人无法自持的幽香。蓝光一闪,冷雾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绿地五色锦衣的年轻男人,柔长的手指仿佛美人的拈花素手,捻着一枚蓝幽幽的火苗。他仿佛是灯火带来的一般,形如鬼魅,诡异飘忽。他手指轻弹,火苗倏地射入灯盏之中,灯光复又燃起,屋里洒满金光。只见这男人身材修长,一身锦衣流光溢彩。他漫不经心地瞟了蓝玉夫人一眼,一双深不可测的桃花眼显得诡诈邪魅。

蓝玉夫人盯着他道:“这几个月你过得不错。”许青阳悠然道:“我过得一向就不错。”

蓝玉夫人道:“听说祝酒山庄的大小姐上个月为你上吊了,听说你本月已经换了二十九个情人,听说南宫世家的人一直想找你拼命,就因为你弄大了南宫授璧小女儿的肚子。”

许青阳道:“不错。”蓝玉夫人道:“你就不能收敛一点?”许青阳道:“为什么要?”蓝玉夫人眼里陡然罩上一层寒气,冷冷道:“我派人叫你来见我,你非但没有立刻来,还跑去妓院混了一夜,居然还为了一个小娼妇跟青莲门的穆剑臣打了一架!”

许青阳淡淡笑道:“我不是来了吗?”蓝玉夫人道:“去给我把郁雪曼的女儿带回来。”

许青阳冷笑道:“郁金世家是武林中最神秘最壁垒森严的家族,几百年来超然世外,你叫我上哪弄去?就算找到了,单凭我一个人,别说他们的宝贝公主,恐怕连一块石头都抢不到手!”

蓝玉夫人哼道:“你不是夸口说天底下没有你弄不到手的女人吗?”许青阳哼了一声道:“那也得看值不值。”蓝玉夫人道:“这个女人天香国色,倾国倾城,据说有人愿意出一万两黄金买她。”

许青阳道:“那是别人的事,反正我不会为了个把女人大老远跑到云南去。”

蓝玉夫人道:“看样子你这个月心思全花在女人身上了,居然对江湖中发生的大事一无所知。难道你在杭州没觉得不对劲?”许青阳答得很干脆:“没有。”蓝玉夫人盯着他道:“难道你连不死林之约也不知道?”许青阳道:“不知道。”

蓝玉夫人道:“不死林号称‘不死’,实为一片飞鸟绝迹的枯树林,百年来人踪罕至,一个月前却有大批人马涌向不死林,形迹可疑。这帮人在不死林分成七路,其中一路白巾蒙面,一身白袍。各路首领各出一幅碎布,拼成一幅地图,寻出一方锦匣,匣中盛满源于郁金世家的古玩珍品。无论哪一样都足以令人疯狂……”

许青阳接口道:“那自然免不了一场厮杀,倒不知谁的运气好……想必是那路白衣人?”

蓝玉夫人心生几分不悦,道:“不错,但在他们打算逃匿时,聂玉双姬忽然出现……”许青阳道:“聂玉双姬,莫非是‘持花非海棠’聂文鸳,‘持笛非梅花’玉庭心,郁金世家出了名的煞星?”蓝玉夫人嘲讽道:“说到女人,没有你不知道的。”

许青阳装作没听见,道:“聂玉双姬一出手,那些人想必讨不了好,总不至于全死光了吧?”

蓝玉夫人道:“聂玉双姬手下例无生还,最后一人死时却说了一句惊动武林的话:”寒衣娘娘若想找回失散十七年的迎蓝公主,须以郁金世家全部财富交换。三月之后,仍在不死林,不见不散。‘第二日这消息就传遍武林,好事者前去考证,果然看见满地死尸,于是江湖中人疯狂找寻白衣人的主子,企图控制迎蓝公主。“

许青阳似乎有了兴趣,道:“不知是哪位高人?”蓝玉夫人道:“青浦山庄的孤竹夫人。”许青阳诧道:“怎么是她,我听说她已经死了。”蓝玉夫人道:“她本来就该死!她把迎蓝公主藏得密不透风,还雇了金凤堂的八大金凤做打手,连独孤世家的人也在帮她。她死后,迎蓝公主便让独孤飘零带走了。”

许青阳道:“独孤世家自诩名门正派,此番行事却有些古怪。”他并未留意到蓝玉夫人眼中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接着又问,“独孤飘零把迎蓝公主弄哪去了?”

蓝玉夫人道:“杭州含烟山庄。”许青阳噫的一声,道:“带到江恨云那去了。”蓝玉夫人道:“江恨云同独孤飘零是老朋友,他这一插手,让整件事变得更加棘手。如今杭州城内卧虎藏龙,却谁也不想第一个向他发难。”

许青阳道:“江恨云年仅十二便统率江南黑白两道,自他成名以来,江湖中年轻一辈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据说武林各大世家名门无不以他为座上宾,连最孤僻自大的云浮宫奄若先生也曾亲捧琼浆立于山门之外恭候,那些人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蓝玉夫人道:“据说此人惊才绝艳,扶携蹇厄,比起昔年江湖巨子剑门江君远、琢石百里慕容毫不逊色。很多人对他插手此事极为不满,还有些人甚为不解,他们觉得,以江恨云的为人,实在不该结交独孤飘零这种朋友——独孤飘零虽系出名门,却实在糟透了。”

许青阳道:“这不奇怪,江恨云结交之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流氓地痞、走卒贩夫、乞丐强盗、船工厨子、白衣秀士、青楼歌姬、世家公子、豪门巨贾,似乎什么人都能和他攀上交情。”

蓝玉夫人道:“你认得他?”许青阳道:“谈不上。”蓝玉夫人道:“我要你从他那把迎蓝公主弄出来,你可有把握?”许青阳懒洋洋道:“没有。”蓝玉夫人道:“你不是一向很有办法吗?”

许青阳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古怪的表情,道:“我的办法是不少,偏偏对他都不管用。”蓝玉夫人沉着脸道:“你不会从他的情人身上下手?”许青阳像是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什么?”看到蓝玉夫人变脸,旋又笑道,“我从不觉得绸缪仙子是个女人。江恨云是个很有品位的男人,我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看上冷雁菲,她的所作所为都不像一个女人做得出来的,江湖中人对她的非议可不少。”

蓝玉夫人道:“据说她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而且铁石心肠,聪明绝顶——这实在是我听过的最离谱的笑话。”

许青阳道:“不过据我所知,她的确是个令人头痛的主儿,且不说她开银庄、设赌坊,单单独闯云浮宫,水漫祝酒山庄,土掩痴迷潭,火烧屏南山,大破灵蛇阵这几桩制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了。这些事也只有她做得出来,换成别人早死过几百回了,偏偏她还活得比谁都好。”

蓝玉夫人冷冷道:“据传有很多人想要她的命。”许青阳微笑道:“这我相信,石鼓先生大概也巴不得她早点死吧?”蓝玉夫人脸色一寒,道:“什么意思?”

许青阳道:“二十年前,石鼓先生与顾成方同在天下第一剑宗宗主玄机老人门下学剑。顾成方荣任首席弟子之位,有望继任宗主。石鼓先生满怀嫉妒,挖空心思要陷害顾成方。正好顾成方与羞花宫主八宝仙姬相恋。羞花宫在武林中声名狼藉,石鼓先生趁机大做文章,弄得顾成方身败名裂,又纠集党羽将八宝仙姬打下悬崖。谁知八宝仙姬留下一个女儿,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想报仇,苦于石鼓先生深居简出,只好耐心等候。五个月前正值二十年一度的赌棋盛会,赌棋山庄主容秋雨与石鼓先生交好,石鼓先生不便推托,只得前去赴会。不料八宝仙姬的女儿杀上门来。石鼓先生确实手腕高妙,借刀杀人,几乎将顾晓怜置于死地。偏偏绸缪仙子赶到,使他颜面扫地。以其为人,被人动摇了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威严,自然对冷雁菲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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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惊变02
蓝玉夫人冷笑道:“原来你知道的也不少。”

许青阳笑道:“石鼓先生和咱们关系不一般,自然得多加留意。”

蓝玉夫人望着他,目光中忽然露出嫌恶之色。她那双曾经蛊惑过无数男人、宛如两坛又粘又稠、浓得化不开的蜜汁的眼睛,此刻却像尘滓泛滥的一潭死水,周围长满遮天蔽日的杂草。许青阳悠闲地站着,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变幻莫测,如动荡的春波,瞳仁深处却冷酷如刀。蓝玉夫人陡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这个邪恶诡诈的坏东西从会走路起就不停地和她作对,有时侯她真后悔当初没掐死他。她往后一靠,慢慢闭上眼睛,莫名其妙地觉得沮丧和烦躁,几十年来一直支撑她的那种力量正在渐渐地消解。她揉了揉眉心,缓缓道:“去把施嘉苹叫来。”

许青阳好奇而怜悯地望了她一眼,默默地去了。

蓝玉夫人睁开眼睛,眼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几十年来她从未像今夜这样颓废,她喃喃道:“莫非我老了?”恍惚中仿佛有人在笑,笑得嚣张,却又如此撩人。她凛然心惊,失声道:“江如练!”她惊慌失措地举目四望,窗外新月如钩,流萤点点,天地间带着一种阴冷而清新的诡秘气氛。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眼前飘过,宛如流光中的一叶新苇,婀娜、轻浮、充满动荡之美。

这时,长相乖张的施嘉苹慢慢走了进来,束着一幅红色抹额。

蓝玉夫人瞥了她一眼,道:“你即刻到莲湖山庄去一趟。”施嘉苹躬身退了出去,眼角满怀期待地瞟了许青阳一眼,他却装没看见,她气得暗暗咬牙,又不敢发作。

蓝玉夫人抬头看见许青阳懒洋洋地倚着柱子,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许青阳道:“我怕夫人还有别的吩咐。”蓝玉夫人沉吟片刻,举起手中的弯刀,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许青阳道:“这是新月教的新月刀。新月教早已烟消云散,夫人这把刀从何而来?”蓝玉夫人道:“此乃陈年旧事,你无须知道。”许青阳道:“夫人在新月教消亡数十年后挑灯看刀却又为何?”

蓝玉夫人的声音忽然带了种缥缈的鬼气:“新月之夜,有灵狐闪现,此事你可曾听说?”许青阳皱眉道:“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风传新月教又要复出了。”蓝玉夫人道:“你怎么看?”许青阳淡然道:“新月教复不复出,与我何干……夫人如此关心,莫非惟恐新月教复出后对夫人不利?难道当年新月教的覆没有夫人一份功劳?”

蓝玉夫人大怒:“放肆!”

许青阳满不在乎,笑笑道:“昔日新月教覆灭后,突然间冒出个挥金如土的孝义王,纵情声色,还娶了两个臭名远扬的女人为妾,一个是剑门的江如练,大名鼎鼎的紫金凤之女;一个是独孤世家独孤擎那个老头儿的小女儿独孤茵。这个孝义王八成是个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成天请客吃饭。不幸有一天来了个衣衫蓝缕的年轻人,对王府中的珍奇古玩了如指掌,据说此人正是新月教教主的幼子切多。孝义王倒是镇定自若,解释说是从波斯人手中购得。切多狂笑而去,从此不知去向。孝义王府第二日便人去楼空,此举真是自打嘴巴,孝义王纵非主谋,只怕也脱不了干系。如今新月教即便东山再起,旨在复仇,也只和孝义王有关。夫人这般忧心忡忡,莫非夫人当年也是孝义王侍姬?”

楚湘平道:“未知绸缪仙子作何反应?”许青阳道:“一笑了之,据说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楚湘平道:“难道她果真不曾失色?”许青阳道:“唯一一次也许就是三年前江恨云在落迦山遭血婴伏击,进退维谷,危在旦夕,据闻绸缪仙子发了疯一般赶赴落迦山,惟恐江恨云有丝毫损伤。”

楚湘平道:“她对江恨云倒是一往情深,只可惜太张扬。嚣张的男人尚且不容于世,何况一个女人。照这样下去,她只怕不得善终。不过不管怎样,独孤飘零还是选对人了,有江恨云和冷雁菲做靠山,他和海上花姬如云的确可以高枕无忧,这满城的探花郎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许青阳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直往外瞟。那蓝色的绸伞终于又飘了回来,只是灰暗的天色使她的脸越发朦胧起来。一种异样的感觉霎时间渗透了他全身,使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惆怅万分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她的身段简直绝无伦比,那行云流水般的线条,衔接得天衣无缝;她衣如轻云,缤纷的花瓣飘落在裙裾上,一片叠着一片,乍一看,像是绣上去的细碎的花朵。直到她消失在远处的桃花坞中,许青阳才突然想起楚湘平,转头只见他站在另一扇窗前,怔怔出神。

高墙内曲曲折折地传出一阵幽咽的箫声,哀怨低迷,令人黯然神伤。和着箫声,一个清雅曼妙的声音低低唱着一支忧伤的小调。墙外花木扶疏,中有一人悄然独立,一身锦衣,一双诡秘的桃花眼,大胆而野性。

夜色渐深,沙沙的木叶声中忽然响起轻微的衣袂声。许青阳隐身暗处,看见一道瘦削的人影从墙内掠出,脚步踉跄,扑倒在一株古槐上,他伤痕累累的脸显现在幽暗的灯光中,憔悴不堪。他嘴里喃喃自语,目中满是凄怆之色。许青阳侧耳倾听,诧异地发现他竟在吟哦方才听到的那支小调。他冷眼窥视这个伤心至极的男人,忽然想到:“看他握剑的姿势,莫非是当年天下第一杀手铁血?可真正的铁血又怎会如此窝囊?”

他暗中思忖,突见那人面前多了一个黑衣女子,不由诧异起来:“施嘉苹,她怎么来了?”仔细听他们对话,才知道那人果然就是铁血,施嘉苹指使他去暗杀冷雁菲。但不知什么原因,铁血并未出手。听到施嘉苹恶毒的口气,许青阳不禁暗暗叹气,心道:“女人真是歹毒,这么多年了,施嘉苹还是处心积虑想置冷雁菲于死地。冷雁菲当初实在太嫩,她应该亲手杀了施嘉苹才对,怎么能把她送到控鹤坛去呢……施嘉苹到哪里找来的铁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办法?”

只见铁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许青阳悄悄地跟踪,却听到他歇斯底理地狂叫道:“楚楚,楚楚,原谅我吧!”声如裂帛,令人心头漾酸。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慌不择路地冲进一片密林。

凄冷的新月,在这阴郁的林子里,越发显得暗淡,森然若有鬼气。夜风轻拂,叶叶声声,仿佛都在吟唱同一首曲子。铁血无处遁形,痛不欲生,晕厥在地。

许青阳悠闲地踱进来,冷若冰霜。他绕着铁血的身体转了两圈,俯下身去抽出铁血鞘中长剑,剑身通体碧绿,隐隐有血光流动。据说这是武林中杀人最多的一把剑,剑魔已生,戾气冲天,因此连铁血最心仪的女子也未能幸免。许青阳轻弹剑身,剑发出一种沉闷的钝响。他皱着眉把剑插入鞘中,剑已锈,主人锈得更厉害。

他背负双手,慢悠悠地走开了。他就像一个到集市上闲逛的挑剔的买主,其实并不存心买,却让人感觉会是好主顾。在他脑子里决没有同情这种东西。他唯我独尊,自私自利,无论怎样悲惨的景象也无法使他动容,更不能使他痛苦。他宿柳眠花,纵情声色,看似处处留情,实则冷酷无情。女人对他来说只是种可笑的玩物,他有过无数的女人,脑海中却全无印象,哪怕那个女人为他死,为他疯狂,为他身败名裂。二十年来,他的心已被尘世中最毒的汁液浸泡得麻木不仁。他那天与穆剑臣大打出手,根本不是争风吃醋,而是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男人为斗殴找的借口。

他重又来到围墙外面,在铮铮的琴声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少女的清脆笑声,不知其中是否有绸缪仙子冷雁菲的笑声?他抬头望着围墙,似乎有一跃而上的打算,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喜欢偷偷摸摸的窜来窜去,况且今晚显然不适合于行动,他决定仍去留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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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惊变03
大老远他就听到穆剑臣肆无忌惮的笑声,单听这笑声就可以想象那人是何等嚣张。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进花间楼。老鸨欢天喜地地引着他上楼,透过屏风,他看见了穆剑臣。

穆剑臣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和不可一世。他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都表现出贵族固有的风度,但其中却有种让人窒息的东西。他嘴唇的线条秀美得惊人,即便是笑得前仰后合,他的嘴仍显得锋利而冷漠。他身材瘦削,有一双保养得异常整洁的手,修长狭窄,肌肉绷得很紧。

许青阳注意到当他往里看时,老鸨显得惶惶不安。他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嬷嬷,今天晚上本少爷没心思和他打架。”嘴里说着话,眼睛也没闲着,准确无误地在衣香鬓影中认出了欧阳梦天。冲着欧阳梦天和江恨云的交情,他怎么都得和欧阳梦天套套近乎。

桃树成林,轻云般拥着一座凉亭。站在亭中举目四望,西湖的明波、白堤的杨柳和苏堤的桃李,尽收眼底。但此刻坐在亭中的水红衫子少女根本无心赏玩风景。她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心神不安地揪着猫身上的长毛,白得眩目的手臂上赫然有一道两寸余长的暗红色刀伤,还在流血。

蓦地,她听到一个嘶哑的嗓音生硬地喊她的名字。她浑身一激灵,只听那人冷冷道:“仙子正在到处找你,你居然还在这逍遥!”这人的嗓子好像被刀片划过似的,发出蚕食桑叶的沙沙声,包藏了无穷的祸心。她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下凉亭。暗处那人又逼问道:“水玉儿呢?”

水茗仙皱眉道:“孤雁儿,你管的也未免太多了吧?”孤雁儿冷笑道:“你若非心虚,怎会怕我问?”水茗仙冷冰冰道:“她到含烟山庄给我找解药去了。”孤雁儿不怀好意道:“那你等着给她收尸吧。”在忽开忽合、飘荡不定的水雾中,她的声音远去了。

水茗仙像被某种魔力钉住一般,顿时动弹不得,手心渗出冷汗。她后悔刚才未能阻止水玉儿。也许她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尤其是水玉儿,随便得像是要去串门。她们本该想到,凭凝寒公子和绸缪仙子的名头,含烟山庄是理所当然的武林禁地,否则现如今云集杭州的各路高手,为什么谁也不敢擅自闯入含烟山庄?她不敢再想,丢开怀中的猫,向含烟山庄狂奔而去。

含烟山庄内光雾凄迷,泉流万脉,绿荫遍地,四处流萤飞舞,风铃叮当。双足踏入柔软的草地,她顿失所在,唯见竹梢一钩新月,被风摇落的月光,片片如雪花,叫人遍体生凉。她打着哆嗦,只觉喉咙发干,正不知所措,忽见柳坞走出一个穿杏青衫子的小姑娘,看上去又听话又可爱。她又惊又喜,脱口而出道:“卿儿!你没事吧?”

柳荫中一个声音微笑道:“她没事,不过恐怕需要在家里反省几天,千万不可随便跑到别人家里去骗人。”这声音温柔亲切,无法形容的好听。她一怔,只见一个穿着天蓝色轻袍的年轻男子慢慢从浓荫中踱出,犹如山间无声流转的、飘飘而起的雾岚,他那种不可思议的魅力顷刻之间已经弥漫于整个空间了。一切树木、流水、山岩、楼阁,一切都被这漫漶而起的无边风范倏然淹没。她不觉呆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水玉儿脸色发白地望着她,仿佛惊魂未定,连话也不敢说。水茗仙倒吸了口冷气,猜想面前这个和气的陌生人就是凝寒公子江恨云。她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但脸上肌肉僵硬。

江恨云道:“你妹妹告诉我她正在和你玩捉迷藏,看你的样子,一定找了她很久?”他的笑容宛如晴空中的暖阳,灿烂明朗,其中却有种摄魂夺魄的威慑力,令人望而生畏。

水茗仙笑得有些勉强,道:“她很能躲,我们俩在玩藏猫猫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找到过她。”

江恨云微笑道:“这么说我很幸运,居然能找到她?”月色中他的笑容震撼人心,那双含笑的眼睛仿佛有种奇异的磁性,令人无法自持。水茗仙只觉自己已经消融在一个汪洋大海之中,脸上悄悄燃起如火的红云,嫣然笑道:“公子的确好本事。”江恨云道:“但你最好还是管管她,别再三更半夜跑到人家园子里头乱转,并非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客气。”

水茗仙咬了咬手指,笑道:“我知道公子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江恨云淡淡道:“你们的确聪明过人,可最好别将别人想得太蠢。”水茗仙瞅了他一眼,噤声了。江恨云背在身后的左手忽然伸了出来,赫然一株紫乡草,道:“拿着这个,快走吧。”

水玉儿格格娇笑,抢过药草,拽起水茗仙,一溜烟不见了。

江恨云伫立良久,转身走向绛萝轩。园子里青雾迷漫,空气中溢满芬芳的药香。他倚在门上看她,她俯身侍弄药草,那浑然天成的整体,微微的一道弧线,美得让人心跳;尤其是由于扭转而显出的细腰,简直不足一握。他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她转过脸来,微微一笑,笑容绚若春花。

她拂去身上的草末,问道:“她走了?”江恨云呼吸着她耳后散发出来的幽香,轻轻抚摩她柔软的手腕,点点头。她道:“她的武功不弱,路数又杂,我想不出她会是什么人。”江恨云道:“最奇怪的是她会‘招魂手’,而且……”冷雁菲道:“而且什么?”江恨云道:“那把金戈,我肯定见过她手上那把金戈。”

冷雁菲道:“连日来杭州城内已是虎踞龙盘,高手云集,但愿她不是冲着海上花来的……倘若猎物太少,猎手太多,到最后猎手也会变成猎物的。”江恨云道:“也许我们早就成了别人的猎物。”冷雁菲道:“你既然留下了海上花,这是早晚的事。”江恨云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冷雁菲瞟了他一眼,弯腰拾起一丛紫花,看了看,道:“目前还没有。”江恨云道:“这么说也是早晚的事?”冷雁菲淡淡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谁阻止得了?”江恨云笑了笑道:“我忽然发现一件事。”冷雁菲道:“什么事?”江恨云道:“你已经开始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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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惊变04
威风八面的虎啸堂总堂主鲍泽安在雏妓卿儿房里身首异处;上清堂副总管常兆棠在一个剃头店里被人用剃刀从背后隔断了喉咙;铁掌金钩的尸体被遗弃在留春园后面的臭水沟里……一连串离奇的死亡,让纷扰的杭州城更加血腥。

许青阳也许是最后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了。从浓醉中醒来,他头痛欲裂,看到伏在他脚下酣睡的少女,他才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曾和欧阳梦天拼了一夜的酒,都说欧阳梦天是个翩翩佳公子,他却觉得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现在很懊悔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夜时间。他揉着太阳穴出门,想把肚子填饱,发现楚湘平仍旧呆在昨天那个地方。

两人刚打了个照面,楚湘平便问他是否听说了刚发生的惨案。他淡淡道:“不就死了个把人嘛,算不了什么惨案。”楚湘平道:“阁下误会了,我说的是浏阳古枫山庄的灭门之祸。”许青阳微微一怔,道:“浏阳古枫山庄?你是指风与仁一家?”楚湘平道:“正是,上上下下百余条人命,无一幸免,整座山庄也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许青阳要了盏热茶,漫不经心道:“凶手是谁?”楚湘平道:“有人看见雪练瑶姬顾晓怜纵火行凶……”许青阳道:“那可真是见鬼了。”楚湘平微笑道:“阁下何出此言?”

许青阳道:“聪明人都猜得出这是石鼓先生搞的鬼把戏。”楚湘平淡淡道:“为了除掉一个顾晓怜,竟然要牺牲一百多条人命,石鼓先生也真做得出来。”许青阳道:“丢卒保车,天经地义,何况风与仁的性命本来就是石鼓先生给的,现在人家要收回去了,他敢说个不字?顾晓怜大约已经被石鼓先生一纸状纸告上控鹤坛了吧?”

楚湘平道:“控鹤坛始建于乱世之中,力求戡乱平反,惩恶扬善,自首任坛主剑门江影寒以来,已有百余年,其间建树非凡。此事若纯属诬陷,顾晓怜定可无罪开释,赵平南岂不徒劳无益?”许青阳悠然道:“赵平南不是傻瓜,若非十拿九稳,他不会冒这个险。阁下何苦替古人担忧?”

楚湘平目光闪烁,道:“赵平南的确是个大野心家,这种人在至高无上无上的控鹤坛想必不会无所作为……倒不知无所不能的绸缪仙子这一回要如何替顾晓怜脱罪……”

许青阳心念忽然一动,起身道:“阁下稍安勿躁,好戏还在后头……”话声中大笑着飘然而去。片刻之后,便拥着一个严妆少女离开留春园——在旁人看来,他简直一刻也离不开女人。在“一斛珠”珠宝行门口,他看见一辆配着四匹纯白高头大马的香车,车门垂着一重珠帘,车窗掩着帷幔,当他目光落在车窗上时,帷幔刚刚放下,犹在轻轻抖动。他目光一转,看见车旁一匹玉面青骢马,马上一名紫裳少女,秀曼都雅,有一双慧黠精灵的眼睛,顾盼生辉。

他注目良久,顺口问道:“这是谁的马车?”身畔那少女答道:“绸缪仙子的。驾车的小女孩叫霍小蛮,出了名的刁钻古怪,城里谁也不敢惹她。骑马的是‘碧湖公主’陈羽翎,精明得可怕,连我们嬷嬷都怵她三分。”

许青阳道:“大家又是怎么说绸缪仙子的?”少女道:“有人说她好,有人说她不好,有人恨不得扒她的皮。”许青阳目送马车离开,悠悠道:“那么大家又对凝寒公子作何评价?”少女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仿佛这个名字有巨大的魔力,一时间便将她的全身心都改变了。看到她这种样子,许青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没妒忌过谁,近来却莫名其妙地对江恨云满怀嫉妒,他觉得自己有毛病。

他没再追问,附在她耳边诡笑道:“过两天我会去拜访他,你想不想跟我去?”那少女眼睛顿时一亮,笑逐颜开道:“真的,什么……”抬头只见对方含笑的桃花眼里有种妖孽般的阴影,她的脸抽搐了一下,滑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去了。

赵平南平生最好折磨人,尤其热衷于观看对手做无益的垂死挣扎,最后精疲力竭地倒下。这一回的对手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绸缪仙子冷雁菲,他很想知道,事到如今,冷雁菲究竟还能闹腾出多大的风浪。由于海上花的出现,江湖中人云集杭州,来控鹤坛的人远比以往任何时候少,而且来者多为赵平南的心腹党羽,这无形中给冷雁菲造成了极大威胁。

出乎意料的是冷雁菲始终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冷冷地听着,左手托腮,肘子靠在桌沿上,完全像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她的沉默令人毛骨悚然,赵平南心底沉寂已久的恐惧忽然被唤醒,他只觉这个年轻女子宛如鬼魅般不可捉摸。她始终未曾正眼瞧过他,他却感觉她的视线无所不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数月之前,在赌棋山庄他们已有一次交锋,这一次则更加惊心动魄。

庄严肃穆的大堂越发显得沉寂,所有人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冷雁菲的冷漠和沉静使赵平南的心腹党羽强打的底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赵平南第一次意识到坐在对面的这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女是何等危险,她那妖魔般的定力几乎让他手足无措。他竭力按捺住不满,两条眉毛却拧在一起。

也许是太聪明了,许青阳一向眼过于顶,不可一世,但到了江恨云面前,他那点聪明就显得份量不够。他情知江恨云棋艺精湛,特地带了一副精美绝伦、晶莹剔透的雨花棋,一进门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一堆谎,现在却有些心虚。他不知道到底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江恨云——江恨云的殷勤周到让人觉得他对许青阳的话深信不疑并且对许青阳的来访甚感欣喜。和江恨云打交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许青阳对他的了解几乎还停留在头一回的水平,他不得不承认摸不透这个人。

江恨云不动声色地和许青阳周旋着,他知道许青阳生平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谎,有时你明知他在撒谎仍然身不由己地相信,所以尽管许青阳说得天花乱坠,他一概不信。但他确实颇为欣赏许青阳,他或许有千般不好,却绝对是个风雅之人,毕竟此人聪明绝顶,博采众长,生平所学甚广,几乎是学无不会,凡学必精,在医道、茶道和棋道方面,尤其卓然为一时不可多得的大方家。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许有点危险,却很刺激。在江湖中,论声名狼藉,如果许青阳认了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做坏蛋要做到尽人皆知,除非天才中的天才,异数中的异数。有趣的坏蛋往往胜过乏味的英雄,尤其是那些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得馊不可闻的“英雄”。何况他始终如一,从不反侧;明刀明枪,不施暗箭。宛如罂粟花和曼陀罗花,在乱世里盛放。

两人浅斟低酌,侃侃而谈,不觉日已曛黄。江恨云起身掌灯,许青阳目光徐徐在书房中扫过,而后落在江恨云的酒杯上,深不可测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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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惊变05
正是草长莺飞之际,山花烂漫,在夜色中仍然显得分外妖娆。冷雁菲独自前往石鼓先生下榻的廂房,她披着开襟风衣,绣有红黄相间的梅花,山风迎面吹来,天衣风动,自有一种威仪天下的气势。看到她独自前来,石鼓先生的得意门生陆元瑾吃惊得几乎掉了下巴。

冷雁菲没正眼瞧他,笔直地往前走。他急忙挡在门口,道:“冷仙子,请留步!”冷雁菲低着头若有所思,淡淡道:“我特来拜访石鼓先生。”陆元瑾道:“家师早已歇下,冷仙子有何贵干?”冷雁菲道:“你还不配知道。”她甚是厌恶此人,只觉他每寸肌肉都透着阴险。

陆元瑾觉得她的声音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充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她一步跨进门槛,前脚尚未着地,他已乖乖闪到一边去了。她那无边的风陈和威仪,令他不得不低头。他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瞅着她那长长的披风拖过门槛,大气不敢出。

赵平南坐在太师椅上扬声道:“冷姑娘深夜造访,赵某有失远迎。”冷雁菲道:“深夜叨扰,岂敢劳先生大架。”赵平南道:“请坐。”

冷雁菲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端起侍女奉上的香茗,吹开浮末,喝了一口,就像在串门,悠闲自在。连赵平南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识,居然不怕茶里有毒。她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先生一定明白我的来意,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平南道:“姑娘不觉找错地方了吗?”冷雁菲莞尔一笑道:“不觉得。”赵平南道:“要救顾晓怜,找赵某无益。姑娘若认定顾晓怜无罪,何不利用这一晚上替她搜集证据?”冷雁菲道:“我只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平南道:“赵某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冷雁菲道:“控鹤坛已今非昔比,今日的典狱大会表面上还控制在控鹤坛手中,实则为幕后的另一只手操纵——先生离大坛虽然远,把手伸长了还是够得着的。倘若先生有心换换位置,谅几位长老不敢说个不字。”

赵平南不动声色道:“姑娘的笑话太离谱了。”冷雁菲道:“先生德高望重,老沿着一条路跑想必又累又无聊,偶尔听听离谱的笑话又有何不可?”赵平南皱眉道:“冷姑娘……”

冷雁菲道:“灵鱼先生年事已高,近来又身体欠佳,不拿琐事打扰他老人家乃情理中事,不过此番不曾见到左右护法实在有些令人遗憾……听说南宫先生忽染重病,皇甫先生亦遭丧子之痛,不知先生可曾前去探望……”

赵平南道:“姑娘若无正事,还是请回吧,赵某年事已高,需要休息。”

冷雁菲微笑道:“若是如此,我再给先生留下几个离谱笑话,以便先生半夜醒来随手翻看……”说着袖中飞出一个牛皮信封,恰好落在对方手边。

赵平南不去看也不去接,淡淡道:“听说姑娘方才遭人行刺,可有此事?”冷雁菲并未否认。赵平南盯住她表情依然轻松的脸庞,道:“姑娘是不是树敌太多了?”

冷雁菲漫不经心道:“也许吧,这种事我见得多了。”赵平南想不到这一招攻心为上竟然不起作用,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姑娘不怕?”冷雁菲微笑道:“我若感到一丝害怕,又怎敢到这来和先生大谈笑话?先生为何不看看信封里的东西,这些笑话虽然离谱,却还杀不死人。”

赵平南沉着脸拆开信封,看到最后,脸色剧变。冷雁菲悠悠道:“先生觉得如何?”赵平南竟又恢复了常态,淡淡道:“姑娘果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连控鹤坛这帮长老最见不得人的隐私都查得一清二楚,赵某实在佩服得很。”冷雁菲道:“我还知道先生何时何地用了何种方法控制了他们。”

赵平南把信扔在桌上,道:“姑娘若想以此威胁赵某,那是万万不能的。”冷雁菲沉静如水,道:“我并不想这么做,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平南道:“顾晓怜纵火行凶,罪大恶极,谁也救不了她!”冷雁菲慢慢道:“先生却能。”赵平南大笑道:“一派胡言!赵某怎能救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冷雁菲道:“那只是先生不想救而已。我知道,先生打算置于死地的人,通常活不了。为了除掉采薇,先生居然不惜向左右护法下手,照这样下去,事情会越发不可收拾,恐怕先生辛苦经营几十年的好名声要毁于一旦……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既能知道那些长老的秘密,也能知道你的。”见对方冷笑不语,左手慢慢探入袖中,又摸出一个信封,“我这儿还有一些更离谱的笑话,先生看是不看?”

赵平南冷笑得更大声。冷笑声并不大,倘若很响亮,十有八九是装的。

冷雁菲盯着对方已露出恐惧之色的眼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平南只是不肯轻易认输。她叹息道:“先生设下这么一局,既可除掉风与仁这个深知先生底细的心腹之患,又可斩草除根,置采薇于死地,真可谓一箭双雕,够狠,也够绝,只可惜先生数十年威名赫赫,如今只怕……”她扬了扬手中的信封,作势要仍过去。

赵平南立即大声喝止,勉强维持尊严,口气依旧强硬:“你若想逼赵某就范,恐怕也不容易。”冷雁菲轻笑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只要顾晓怜无罪开释,决不会动摇到您的威名。您也不必懊恼,胜败乃兵家常事,先生今日栽了跟头,他日也许换成我败在先生手下,而且没准会死得很难看。”赵平南动容,他这才感到冷雁菲的确是个超越寻常的存在,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

冷雁菲起身道:“叨扰多时,我该告辞了。”赵平南竟也站了起来。她走出几步,转身又道:“先生,古人云:”谢世当谢于正盛之时。‘先生如今正处在巅峰,倘能激流勇退,见好就收,定能垂名青史。否则巅峰之后就前景堪虞了。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先生多在江湖一时,就多一分危险。“

赵平南大为不悦,冷冷道:“姑娘而今风头正健,何不隐退?”

冷雁菲道:“我和先生不同,先生在世人眼中集百好于一身,故易登顶峰;我则臭名远扬,褒不抑贬,背着两副担子,怎么到得了顶峰?最好我能卸下一副,可惜到底不能。”她笑着离开,居然没有再提醒赵平南应该做什么。也许这正是聪明人所为,知道弦不可绷得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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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惊变06
房门已经推开,许青阳却迟迟不肯进去,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屋里有人,就隐藏在某个角落,不声不响,仿佛无所不在,又仿佛根本不存在。他当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在用心感觉,甚至用身上每一寸肌肉去感觉。

他屏住呼吸,良久,突然窜起,朝那人所在位置疾扑过去,立刻拍出十余掌,这十余掌迅捷轻灵,在黑暗中是无法抵御的杀着,无论来者是谁,决计躲闪不开。然而那人竟一动不动,这十余掌若击在他身上,必死无疑。许青阳吃了一惊,唯恐有诈,急忙化实为虚,脚底一滑,闪到这人右侧,疾取对方肋下。但这一掌刚刚击出,对方忽然就失了踪影,倏忽来去,直如鬼魅。

许青阳悄然顿住,控制全身每一个部位,不发出一丝声响。那人一隐即没,屋里阒然无声。许青阳仍在感觉,尽管对方宛若空灵,无形无迹,无处可寻,他认定对方同样也看不见他,同样也不敢轻举妄动。偌大的屋子里静寂如死,许青阳甚至听到了灰尘坠落的声音。突然间,他看见角落里光芒一闪,立即扑了过去,双拳直捣对方胸口,他完全感觉得到,这人就在他掌风笼罩之下。但他这一掌还是落空,他脚步不停,随即又扑向右侧。他本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着。他这一掌快得匪夷所思,尖锐的掌风足以震破人的耳鼓。他故意要让对方知道他已出手,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招架,他就是要对方全力抵挡他这一掌。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对方的身形已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这一掌去向正是那人的心口,当他右掌逼到对方胸前时,左掌骤然出击,斜切对方咽喉,这一掌去势更快更狠。他仿佛全神贯注于他击出的右掌,也似乎全力以赴,实则不然。当对方的手掌恰好接触到他的右掌时,他突然转身,贯注于右掌的力道刹那间全部转移到左掌上,他的右掌也同时准备撤回。但就在此时,他大感不妙。接触到他右掌的对方的手上竟然没有半分力道,温柔得仿佛是在触摸,而他的左掌竟也扑了个空。

他惊讶欲绝,想不到这人居然摸透了他的心思,和他虚虚实实了一番,他的右掌是虚招,这人的手掌同样也是虚招,并在他左掌逼近之前早已抽身避开。他沉住气,尽管对方就在咫尺之内,却不敢妄动。他的手开始摸张,最后摸到了一束花。

对方凝然不动,显然也不敢贸然出手。

许青阳手中的花束突然挥出。火红的玫瑰花满天飞舞,散落处琪花缤纷,灿如白昼。火光中只见江恨云斜倚窗台,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做梦也没想到江恨云会如此悠闲地待在他自己的地盘上等着他,不由得懊恼地皱了皱眉。

江恨云微笑道:“于兄被誉为‘万术之尊’的‘火树琪花’果然是旷古绝学。”

永远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颓唐丧气的一面的许青阳立即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笑声中手指轻弹,一束火花急射而出,过道里万灯齐亮,火焰折回,落入灯盏之中,整间屋子立刻笼罩在一片幽静的紫光之中。他行若无事地笑道:“一天之内见了两回面,咱们可真有缘。”他当然明白这不是缘分不缘分的问题,他心里清楚自己栽了。“江兄远道而来,何不客厅看茶,也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

江恨云悠悠道:“路倒不远,只是马车有些颠簸。在下久居杭州,竟不知于兄在此亦有如此的良田美宅,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许青阳脸色一寒,随即又恢复常态,笑道:“原来江兄与小弟一路同行,小弟今日可真丢人丢到家了。可江兄也有不是,怎能如此瞒骗小弟。”

江恨云悠悠道:“于兄在我酒里下了迷药,想必也不想透露行踪,我们彼此彼此。”

许青阳脸色有些难看,笑道:“原来什么都瞒不过江兄……”江恨云道:“你以为我真的很好骗?”许青阳叹了口气,道:“谁也不敢以为你好骗,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江恨云道:“我本非粗枝大叶之人,何况你一直有意无意地扫视着书房里的各个角落。”

许青阳诧异道:“你都看见了?”江恨云道:“我看见了,只不过你以为我没看见。也只有你这样的聪明人猜得出姬姑娘的藏身之处……好了,你把她藏哪去了?”许青阳笑容不变,打开密室的门,道:“她就在里面,你放心,我没动过她一根头发——姬姑娘,请吧……”

被他挟持而来、一路不发一言的海上花姬如云莲步姗姗,向江恨云走去。她体态婀娜,如乘云而翔的游龙,婉婉多姿,再加上飘曳闪烁、妙彩四射的丽服,委实犹如暖日明霞,令人目眩。

江恨云笑得有些神秘,悠悠道:“于兄,让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姑娘吧……”许青阳懒洋洋地瞥了姬如云一眼,道:“还是免了吧,这位姑娘的确国色天香,可我已经见过了,没有必要再认识一回。”江恨云笑道:“只怕你不是真的认得她——她是舒意晴舒姑娘,灵鱼先生的外孙女。”许青阳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她不是海上花姬如云?”江恨云道:“我从来也没说过她是。”

许青阳又上下打量了舒意晴几眼,看到她灿然如花的笑容和温煦如玉的意态,气得想骂娘,脸上仍是不动声色,道:“今儿个我算栽了。但有件事我想不通,那杯酒你明明喝下去了,为什么没失去知觉?天底下没有人抵挡得了那种迷药,你也不能。”

江恨云道:“你难道没发现在喝下那杯酒之前我一直在用手指敲打杯沿?我那么做只是要使药粉重新凝固在杯底。所以我喝下的那杯酒根本没有迷幻作用。我喝完之后你又给我倒满,那杯酒我始终没有碰过,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许青阳怔住,眼角瞥见舒意晴眼光宛转,笑意盈盈,颇有嘲弄之意,心中大为恼火,道:“那你为何不当场戳穿我?”江恨云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而且不想让你太尴尬。”

许青阳暗暗咬牙,笑道:“如此说来,我还真得谢谢江兄的好意。可你怎么知道酒中下了药,你看见了?”江恨云道:“我没看见,但我就是知道。我故意拖延时间,迟迟不肯喝下去,只不过是想从你的神情中看出一点端倪。但你耐性之好,实在出人意料。”许青阳好容易才逮到一个炫耀的机会,洋洋得意道:“忍耐也是我生平最自负的本事之一。”

江恨云道:“你的耐性的确不比你的易容术差。你假扮成我的样子,居然能从含烟山庄全身而退。”许青阳淡淡道:“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还不走?”江恨云道:“你这就下逐客令么?”许青阳悠悠道:“我这是为你好,不希望你死在这里。”江恨云道:“留下就一定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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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惊变07
许青阳道:“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话音未落,他衣袖轻拂,一朵蓝色火花急射而出,击向江恨云面门,整个人亦突然飞起,窜出屋顶。几乎在同一瞬间,数十名大汉破门而入,把劲弩对准了江恨云。许青阳早已算准,他一窜出屋顶,立即放箭,他相信天底下没有人躲得过满天箭雨。但他没想到,他说话时,江恨云一直留神盯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虽说他的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发动之前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江恨云还是算准了他掠起的时机,只有与他同时发动,才可幸免于难,否则无论太早或太晚,都只有死路一条。但他到了屋顶时,发现江恨云正站在他面前,顿觉全身肌肉有些僵硬。

江恨云笑道:“于兄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该做这种事。”许青阳盯住他,脸色发白,叹道:“可惜聪明人若犯起傻来,一样不可收拾。”

两人目光相遇,犹如水与火的交战。江恨云眼中有种奇异的威力,仿佛可以洞悉一切;许青阳眼中燃烧着无穷无尽的烈火,他的眸子狡黠而又锐利,仿佛世间一切邪恶的焦点。

屋脊下面,数十名大汉严阵以待。

江恨云从容不迫地环顾四周,微笑道:“你有一帮很得力的手下,但我实在很好奇,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把他们召集过来。”

许青阳淡淡道:“这是我的地方,我自有我的法子。”他的笑容已完全冻结,身上忽然发出一种深入骨髓、冷寂可怕的杀气。他的脸也忽然变得像风化了的岩石,粗糙、冷酷、坚定。

江恨云笑了笑道:“这话真有点吓人。”他就像清风朗月,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人感到愉快,但月色和清风又都是不可捉摸的,缥缈莫测的。他身上隐藏着一种威慑力,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使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显得镇定自若,雍容大度。

许青阳蓦地发现自己对江恨云竟一无所知——他就像是风声,谁都可以听见,但谁也看不见风影。但他偏要试试,慢慢道:“江兄若肯把迎蓝公主交给我,就什么事也没有。”

江恨云道:“我若不肯呢?”许青阳道:“那我只好等着为江兄送葬了。”江恨云微笑道:“只怕要辜负你一番好意了。”许青阳扬眉道:“哦?”江恨云凝神瞧着他,缓缓道:“别忘了这还是在杭州。”

许青阳目不转睛地注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今天有我找你麻烦,明天还会有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蹚这趟浑水?倒不如把迎蓝公主这个包袱扔给别人背。”

江恨云笑道:“我也不明白。”许青阳道:“那我们何不探讨探讨,也许江兄想通以后就会退出这池浑水。”江恨云道:“探讨就不必了。反正我也没打算想通。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混水好摸鱼。”许青阳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道:“江兄莫非想金屋藏娇?”江恨云笑了笑道:“你说呢?”

许青阳道:“据闻迎蓝公主美貌绝伦,天下没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住美人的诱惑……可我听说绸缪仙子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而且杀人不见血,江兄就不怕打翻了醋坛子,无法全身而退?”

江恨云静静地听着,忽然笑道:“叫你的手下冷静点,别太冲动,把命玩完了可就没得活了。”左手一伸,竟抓住一枝背后射来的冷箭,淡淡道:“箭倒不坏,放箭的人却不怎么样。”反手掷出,箭穿透十丈开外的一方巨石,巨石顿时爆裂,声震天地。

许青阳和属下脸色同时变了,只不过别人吃惊的是一箭之力竟能穿透巨石,他吃惊的则是那箭竟然横穿巨石。他是行家,当然明白个中的天渊之别。众人犹在发愣,江恨云身后忽然窜起一人,纵身扑来。许青阳虽在发呆,还是看见了这个人,他看见这人时,这人的身体在空中扭曲,下坠,忽然间就像个空麻袋般瘫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许青阳倒抽了口冷气,适才他的眼睛始终未曾离开江恨云,可他竟然没有发觉江恨云出手。

冷冷的灯光中,江恨云静静地站着,眼里带着种无法描述的表情,一言不发。灯光照在他浅紫色的衣服上,折射出一种缥缈而瑰丽的色彩。许青阳忽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仿佛被飘飘的放逐到无穷之外的空蒙中去,而江恨云就是包裹在他之外的一个完全虚无、倏忽间又千变万化、捉摸不定的空灵。他莫名其妙地感到紧张,喃喃道:“我本以为你是不喜欢伤人的。”

江恨云冷冷道:“我平时的确不伤人,但如果有人想要我的命,我也决不手软。你见我出手觉得吃惊,我若不出手,你心里一定要笑我是个傻瓜。”许青阳苦笑着说不出话。江恨云道:“我无意与你为敌,你何苦逼我兵刃相见?”

许青阳凝注他半晌,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箭,他的手几乎没有动,箭却已射出。箭气纵横,直贯江恨云咽喉,这一箭似乎没有丝毫变化,箭到中途却突然化作满天光影,乌黑的箭头与斑驳的箭翎相连,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圆环,朝江恨云脖颈套下。这份手劲固然可怕,箭式更加骇人。

江恨云连看也没看一眼,只一伸手就捉住箭翎。许青阳瞳孔骤然收缩,盯住他夹着箭翎的两根手指,修长灵活的手指,仿佛有眼,有生命,一阵寒意自心头泛起。江恨云手指一动,乌黑的一枝箭就有了闪动变幻的光陈。

许青阳当然看得出箭中的变化,这几已超出人类极限,他看着一枝箭渐渐化做粉末,精力几乎涣散。凭谁也不知道,这个江恨云体内到底蓄积了多大的力量。

江恨云轻轻掸去衣裳上的碎末,看着许青阳微微一笑。

许青阳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火光冲天,目光一凛,厉声道:“怎么回事?”有一人飞奔而来,浑身焦臭,扑到在地,叩头道:“少爷,不好了,着火了!”许青阳冷冷道:“我看见了,怎么回事?”那人答道:“有个汉子来偷酒喝,被我们逮个正着,谁知他挺有两下子,几拳打倒三个兄弟,一面狂喝,一面放火……”

江恨云皱了皱眉。许青阳盯着江恨云道:“有胆子来我这儿偷酒喝,又打人又放火的,决不是寻常的小毛贼,而这人也来得实在太巧……”江恨云道:“你以为我和他窜通好了?”许青阳道:“难道不是?”江恨云苦笑道:“这种推理合情合理,换了我可能也会这么想。”

许青阳道:“今天我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叱退手下,“江兄现在可以走了。”江恨云笑了笑,道:“多谢。”拉起舒意晴,展动身形,转眼到了数丈开外。许青阳目送他去远,眼中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像是嫉妒,也像是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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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八章 歌楼01
大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许青阳也在其中,有辆马车撞翻了某个小商贩的一车梨,梨滚得满地都是,被围观的人群踩得稀烂。那小贩心疼,与驾车的少女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实际上,众人看得真正入迷的也许并不是事情本身,而是那名穿杏红衫子的少女。即便以许青阳苛刻的标准来衡量,那少女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尤其是她笑的时候,笑靥刁钻而又炫人。吵到后来,那少女显然很不耐烦,扭头要走。那小贩急忙扯住她的袖子,囔着要她赔偿损失。她听得大怒,反手一掌抽得那小贩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

许青阳微微心惊,心道:“想不到这小女子年纪轻轻,功力倒不弱。”那小贩被抽得眼冒金星,捂着脸不敢吱声。那少女哼了一声,扬长而去。许青阳目送马车去远,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并不是因为这少女,而是因为这少女又让他想到姬如云。这些日子以来,任何一个女人都能让他想起姬如云,一想起就觉得烦躁不安,他在江湖中是出名的浪荡子,好色如命,无论门第如何高不可攀,容貌如何出类拔萃,性情如何刚烈坚贞的女子,只要他有兴趣,他总能在最短时间里弄到手。但这一回事情却有些麻烦。只要牵涉到江恨云,十有八九都得搞砸。他越来越发觉自己对江恨云有些发怵,不知为什么,在江恨云面前他总觉得无计可施。

人群渐渐散开,那小贩站在狼藉的地上,望着空车发愣,半边脸肿得老高。许青阳正想离开,看见他这副样子,竟然有些不忍,便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远远抛了过去。这时恰好有辆马车飞驰而来,如流星赶月一般,声势惊人。只听赶车人不停地大叫:“闪开,闪开,撞人了!”这车显然失控了。许青阳吃了一惊,闪身避开。猛听一声尖叫,马和车倏然分家,四匹马径自狂奔而去,车子却斜斜冲出,把几家店面撞得稀烂。

一匹快马戛然而止,马上骑士埋怨道:“小蛮,你又闯祸了。”这声音清脆悦耳,许青阳转头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衣少女,刘海覆额,乌云叠鬓,淡秀天然,见之忘俗,他心里一动:“顾晓怜。”霍小蛮站在七零八落的车前,脸涨得通红,两只明珠耳珰急得乱摇。顾晓怜忙不迭地四处赔礼道歉。

许青阳望着她秀丽的颈子,心道:“看样子石鼓先生又吃了败仗,想不到绸缪仙子这么有能耐,难不成她真能通天?——这世上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女人,把男人的风头全抢光了,让人简直没得混。”他正思忖,冷不防温瑞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生平最恨别的男人碰他,不禁勃然大怒,霍地转身,一张脸冷得能刮下霜来。

温瑞心知犯了忌讳,讪笑道:“多日不见,于兄一向可好?”许青阳没好气道:“托阁下的福,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温瑞见他要走,急忙拉住他,急忙道:“于兄留步,在下有要事相告。”

许青阳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有屁快放!”温瑞赶紧陪笑道:“于兄可还记得在下那日提及的枫香驿的玲珑仙子?”许青阳道:“做什么?”温瑞道:“玲珑仙子久闻于兄大名,托在下传话,愿与于兄一叙。”许青阳道:“阁下什么时候改行拉皮条了?”温瑞大为尴尬,道:“于兄真会说笑。”

许青阳哼了一声道:“那女人是不是暗娼?”温瑞苦笑道:“不是。”许青阳道:“那是什么?”温瑞踌躇道:“这……”许青阳淡淡道:“难道是个黄花大闺女?”温瑞讪笑道:“于兄……”

许青阳道:“既不是妓女,也不是处女,本少爷没兴趣!”他正说着,眼角忽然瞥见一条似曾相识的人影,心里跳了一下,急忙扭头,那人影却已消失无踪。

晨间温润的空气,澄鲜可意,触目是鲜亮的明绿,一派清凉。睡意朦胧的花枝上滴落滚圆的水珠,香气氤氲。昨夜风吹花落,拂云榭里铺了一地。

冷雁菲悄悄走进屋里,衣襟上兜满了路上捡的落花,芬芳袭人。她轻轻把花瓣堆在江恨云枕畔,趴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睡得正香,鼻息很轻。她凝视着他俊逸的面容,脸颊忽然飞起一片红云,她悄悄照了照镜子,有些失望,想到姬如云艳绝人寰的容颜,心里更是空落落的,眼神也变得忧伤。但她几乎随即又开心起来,静悄悄地等了好一会,他还不醒。她耐不住性子,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他醒过来,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笑道:“你又来捣乱了。”说完又闭上双眼。冷雁菲变着法儿折腾他,他叹息道:“你安分点好不好,别来闹我了。”冷雁菲道:“你起来我就不闹。”江恨云一动不动,道:“我浑身累得都快散架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让我多睡一会?”冷雁菲拉着他的手摇了又摇,娇嗔道:“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就知道睡睡睡……”不依不饶,软语磨他起来。

他叹了口气,道:“好容易逮着一个机会可以睡睡懒觉,全叫你给搅和了,你可真是个坏东西……”忽然瞪起眼睛,声色俱厉,“看我怎么收拾你!”突然一把搂住她。她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使劲推他,含混不清道:“坏……你坏……”她羞红了脸,挣扎了一下,奈何他的双臂如同铁环一般,将她控制得牢牢的,一动不能动。她略微反抗了一回,很快就顺从了。他的气息清新而又芬芳,拂在脸上,又痒又麻,异常舒服。他温存地拥着她,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冷雁菲捻着衣角,眼波朦胧如醉,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腾云驾雾一般,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呐呐道:“我……我想……”她不敢抬头,脸儿紧紧贴住他胸口,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呢喃。江恨云微笑道:“你脸红了?”冷雁菲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江恨云道:“你的脸颊烫得连我也觉得热了……”他的声音很奇怪,低沉、热烈,甜蜜,有一点嘶哑,又带着一点诱惑,温柔得几乎可以把人融化。

冷雁菲咬了咬唇,轻轻道:“你还不起么?”江恨云笑道:“你又想做什么?”她嫣然一笑道:“陪我出去走走。”江恨云道:“去哪?”冷雁菲道:“哪都行。”江恨云偏不上当,道:“到底去哪?”冷雁菲只好老实答道:“徐州。”江恨云的表情像吃了一整月的猪头肉,决然道:“别想,想都不要想!”

冷雁菲央求了半天,他仍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冷雁菲抱着他的胳膊使劲,一心要把他拉起来。也没见他用力对抗,她却没能拽动他。她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他还是不动声色,纹丝不动。她又气又累,失望地把他的手一扔,道:“你已经好几个月没陪我出去过了。”

江恨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真的快累死了——可你也不想想,昨晚打发那些人,耗了我多少功夫,你就让我歇一天,改天再陪你去,好不好?”

冷雁菲瞪了他半晌,仿佛想说什么,咬了咬唇,一把推开他,跳下床去,掉头就走。江恨云察觉她的异样,喊道:“菲儿,菲儿……”但冷雁菲头也不回地去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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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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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9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歌楼02
许青阳在通往徐州的官道上慢悠悠地走着。四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林子里莺声呖呖。俗话说知足常乐,许青阳不易满足,却比谁都活得开心,这是因为别人是在用东西填无底洞,他们以为洞里装得下他们想要的一切,却不知道这些东西早已漏光;而他却是在垒宝塔,他欲望高,只不过是希望把塔砌得高些。他很悠闲,也很神气,就是偶尔想到姬如云,会有些许遗憾。

一匹黑马突然从小路上疾驰而出,赶在他前头,通体乌黑,毛色光亮。马上的骑士披着宽大的斗蓬,被风吹开,宛如抖出一幅瀑布,而她那飘拂的秀发,则如柔媚的轻云。飞扬的斗蓬下,是一身流光溢彩的黑色箭衣。

许青阳大为惊艳,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出另外一个影子,并渐渐和眼前这个背影合而为一。他猛地记起半个月前曾在留春园花间楼上看到的那个几乎已被遗忘的撑伞女子。她的身影刹那间变得异常清晰,他立刻催马跟上她,但她的马速太快,他赶不上。他眼珠一转,用马鞭挑起一枚小石子,朝着黑马的左后腿射去。黑马疼得一激灵,长嘶一声,顿时跪倒。他本以为她会从马上摔下来,这样一来就可以大有作为。可惜天不从人愿,她安然无恙,让他精心准备的一番绝活全部落空。他虽然有些懊恼,还是立刻拍马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姑娘?”

她正觉得诧异,闻言微微一怔,瞥了他一眼,目光虽然平淡,却在他心中激起一种异样的情愫。他不觉放轻了呼吸,道:“你的马怎么了?”她摇摇头,眼神中似乎有种嘲弄之意。他试探道:“我帮你瞧瞧?”她点点头,还是没说话。他俯下身,装模作样地检查了好半天。她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

片刻,许青阳拍拍手笑道:“好啦,没事了。”她点头致谢,牵着马慢慢行进。他紧追不舍,搭讪道:“姑娘这是上哪去?”她答道:“徐州。”许青阳欣喜若狂,她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急忙干咳两声,故作深沉状。

两人并排而行,许青阳视线的余光可以看到她充满灵性的脸庞,他心头狂跳,却不知为何,竟不敢肆无忌惮地瞧她。他挖空心思,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话,巴不得她的马永远瘸下去。她不答腔,静静地听着。许青阳毫不介意,反倒觉得这样更好,他不喜欢一见面就能跟人私奔的女人,尽管他常常诱使别的女人这么做。他见过不少特别的女人,但身边这个女子却和他见识过的所有人都有天渊之别。虽然她就在身边,却仍然是模糊的,浮动的,若隐若现的,让善于掌握女人心思、细致准确而又不着痕迹地迎合她们需要的许青阳也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山苍木秀,水活石润,四野飘香。看着她穿梭在半人多高的草丛中采摘鲜花,轻盈飘逸,许青阳不禁痴然。人生的无限欲望和忧愁都在这宁静的氛围中被释解了,刚性的东西被软化了。许青阳在她脱尽尘滓的粲然微笑中,发现自己的内心原来这么柔软,这么温存,这么不堪一击而需要抚慰。他一向是何等人物?诡谲邪恶,冷静冷酷,铁腕铁血,谈笑间取人项上头颅于无形,他何尝心软过?而现在,他只想跟着这个不知名的女子,游遍芳丛。他弯腰折了一枝紫色小花,递到她手中。她望了他好一会,嫣然一笑,但那笑容中颇有狡黠之意。

约摸走出七八里路,她看到路旁有间小茶馆,便停了下来。许青阳自然亦步亦趋,跟进去坐在她旁边。她并不生气,漫不经心地给他倒了杯茶。许青阳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从茶馆出来,她便飞身上马,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就此别过。”说完绝尘而去。

许青阳追逐着风中的余香,望空兴叹。一天后他回到徐州,经过“潇湘珠宝行”时,意外地发现这家一向显赫的商行竟变得煞是冷清。走出一箭之地,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倾斜破败的招牌,心道:“想不到绸缪仙子的生意也有砸的时候,真是新鲜。”

月亮西斜,晚风呼啸,数百尺下是奔腾咆哮的山涧,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溅起雪白的飞沫。两山之间仅悬着一道拇指粗的铁张,无论是谁从这几乎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铁张上跌下去,都会粉身碎骨。江恨云就站在其中一条铁张上,衣袂飘拂,铁张在空中摇摆不定,他却岿然兀立,稳如泰山。他静静地注视着邪神练孤舟,萧散淡泊,但顾盼之间,光彩四射,令人心生惧意。练孤舟站在另一条铁张上,一袭轻飘飘的黑色长袍,裹着一个似乎毫无重量的躯体,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他面罩黑纱,只露出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目光凌厉而镇定。

月光映照山涧,白色的光影沉寒刺眼。

练孤舟眼神忽然发生了变化,兀地发出一掌。掌力并非击向江恨云身上,而是对方脚下的铁张。江恨云身形飞动,飘然掠起。练孤舟拧身收掌,微一旋身,仍一掌直奔铁张而去,另一掌则击向江恨云胸口。江恨云整个身子像被风吹了起来,自练孤舟头顶掠过,转眼到了对方身后,双掌齐出,拍向对方后心,掌法精奇,疾若流星,又空灵杳渺,如浮云在天,不可捉摸。

练孤舟如一只在水面滑动的风帆,顺着铁张向前滑动,猛的掉过头来发出一掌。此人突奔如离弦之箭、决堤之水,出手凌厉,一泻千里,势不可当。江恨云应付裕如,仿佛已神游太虚,超越鸿蒙,神态清虚自适,宛如月下观泉,心境澄明,静观万物浩浩流衍。他轻描淡写,似乎无所用心,但挥手之间,无一不是克敌制胜的妙着。

练孤舟起动突然,四面突袭,令人防不胜防。他双手齐出,专攻江恨云下盘,左掌先发,石破天惊,右掌后出,凝重沉实。江恨云身形急退,练孤舟紧追不舍,转眼将江恨云逼到铁张尽头,凌空下击,直取江恨云双肩,这一击直如骏马注坡,来势汹汹,绝难招架。

江恨云身形一晃,似乎站立不稳,忽然跌了下去。练孤舟不期一怔,岂料他双足倒勾住另一条铁张,一下子滑到五尺开外。练孤舟欺身逼近,江恨云整个人从下面翻了上来,双掌直切他的下盘。练孤舟连消带打,闪过一边,移步换形,转至另一条铁张,发掌再攻江恨云下盘。铁张应掌断裂,江恨云立即跌落下去,眼看就要坠落山涧,半空中身子一折,足尖在崖壁上一顿,便如箭弩般射向天空。

练孤舟正在发怔,江恨云猛然俯冲下来,朝他双肩推出一掌,他左肩一旋,匆忙闪开。江恨云飘然落下,足尖一挑,将断裂的铁张勾起,朝练孤舟身上缠绕过去。练孤舟眼明手快,抓住铁张末端,奋力掷入山谷。

江恨云一式“翻云覆雨手”,抓向对方手腕。练孤舟情急之下,向后急退,射出十余丈远。突然又返身扑来,手中多了一截铁张,套向江恨云脖颈。江恨云劈手去夺,两人一起运力,铁张竟化为粉末。

练孤舟右手一翻,连发数掌,一心要将江恨云击落山涧。江恨云伸手抓牢铁张一端,猛地捉住练孤舟脚踝,将他拖了下来。练孤舟竭力挣揣,奋力攀住铁张,又是一番急攻。两人单手紧攥铁张,单手过招,一来一往又拆了二十余招。练孤舟体力消耗过度,摇摇晃晃,四肢疲软,全身竟似要虚脱一般。他不敢再逞能,急忙抽身跃起。

江恨云信手击出一掌,练孤舟猝不及防,小腿挨个正着,只听咔嚓一声,腿骨折断,立即坠落。江恨云没想到这一掌竟能轻易得手,心下诧异,微微皱眉,抖开铁张,裹住练孤舟急坠的身子,顺势一带,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稳稳落在悬崖上。

练孤舟的面纱早已掉落,骇得面无人色。江恨云看到他的脸,不觉吃了一惊,愕然道:“你是个女人!”练孤舟惊魂甫定,又因骨折疼痛难忍,颤声道:“我……我本来就是个女人,我根本不是什么练孤舟……”她肤色晶莹,修眉联娟,延颈秀项,容颜美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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