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黯香魂》书籍作者 若水依痕 连载中

布拉格のQw岁月

第三十四章 寂寞何处07
冷雁菲起初步步小心，始终处于被动局面，对方见她似有怯意，越战越勇，攻势凌厉绝伦，宛如涌天的怒涛，显示出撼山摇岳的力量。

成野鹤眼见冷雁菲处变不惊，在剑网中穿梭往来，流转自如，忍不住叹道：“绸缪仙子的轻功果然妙绝天下，如此飘忽奇绝的身法，真是老朽平生未见！”

闻汉秋道：“若非有此等绝妙轻功，当年她又怎能独闯云浮宫，来去自如？奄若先生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却也奈何不得，足见她身法之神奇了——据说她的‘罗浮云袂’亦是武林一绝，诡异莫测。一个年轻女子，居然有此等功力，当真不可思议。”

程绮园道：“不过我们这几名徒儿也颇可嘉许，初临大敌，即可将‘青霭剑法’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也真难为他们了。冷雁菲显然也有些顾忌，不敢放开手脚。”

高倚虹摇头道：“四弟此言差矣，你们看……”

冷雁菲试探地周旋良久之后，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恢复了先前那种逍遥自在、悠然闲适的风神仪态，在对方密不透风的剑网包围下，她穿梭裕如，忽而轻盈飘逸如轻云蔽月，忽而刚劲飞动如长风卷旆，忽而柔婉牵缠如游丝萦絮，忽而摇曳多姿如水蔓牵风，诡谲纵意，令人在动容惊叹的同时也感到无可名状的恐怖。归子宏等人的长剑明明只要再往前递出半分，即可将她击倒，但也不知什么缘故，总是无法得手，似乎他们的力量仅限于此，再无余力。

程绮园不禁皱眉道：“这女子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些个！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平悟踪慢慢道：“她是个弃婴，十八年前被人抛入湘江，晚玉山庄颛孙大先生的掌珠颛孙盈雪途经湘水，将她抱回抚养。只因颛孙盈雪飘泊江湖，行踪不定，基本上还是由她的表兄冷书琪一手带大的。”

闻汉秋道：“冷书琪温文尔雅，精通音律，武功固然不弱，却未入化境，只怕教不出这样的传人来。”

平悟踪道：“冷书琪的武功的确算不上登峰造极，可颛孙盈雪尽得颛孙大先生真传，是当年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闻汉秋道：“可冷书琪十年前就已神秘死亡，颛孙盈雪亦不知去向，冷雁菲就此流落杭州。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再聪明也不可能练成绝世奇功，除非这十年来颛孙盈雪仍在暗中传她武功。”

平悟踪道：“据我所知，颛孙盈雪已经死了。”槐堂四贤士闻言失色，闻汉秋道：“死了？怎么死的？”平悟踪淡淡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只见冷雁菲长袖舒卷而出，旁人看过去，只觉得她那柔软的袖子如同西子湖畔的烟柳，飘忽不定，谁也想象不出如此美丽的袖子会有可怕的杀伤力。看到她长袖卷向归子宏等人手中长剑时，甚至有人担心会被剑锋削断。但就是如此柔美的袖子，竟然卷落四人手中长剑。

平悟踪眉头紧皱，转头再看其他杀手，局面更是不容乐观。

高倚虹眼见四名弟子联手尚且无法取胜，不觉动了豪气，喝退四名弟子，朗声道：“冷仙子武功超轶绝俗，出神入化，高某欣羡不已，特来讨教。”举剑齐眉，气定神闲，缓缓刺出。这一剑看似单调，等剑势完全展开之后，恰似文漪落霞，舒卷绚烂，潇洒脱出云气，剑法几达极致。

冷雁菲吃了一惊，急忙避开。这一剑刺出，随即又有十余剑绵延而至，这十余剑和谐贯串，一气呵成，织成一个整体，回环往复，连绵不断。剑光所到之处，落英缤纷。剑光穿梭盘旋，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花瓣，交织成一幅幅变幻不定的剑网。冷雁菲目不转睛地盯住对方的剑尖，身形流转，动荡轻盈，剑光嗤嗤未绝，却未能伤及她一根发丝。

高倚虹一路剑法施展开来，犹如娴静安谧的青溪，随山势盘曲蛇行，千回万转，蜿蜒多姿。冷雁菲移步换位，微笑道：“先生这一路‘紫氛剑法’实在妙到毫巅，几乎无懈可击。”

高倚虹三剑连刺，左右开花，错落有致，猛攻冷雁菲下盘，道：“姑娘见多识广，高某佩服之至！倘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冷雁菲纵身跃上庭中假山，笑道：“承蒙先生赐教，不胜荣幸！”

高倚虹手腕一抖，剑路忽变，剑法排沓回荡，波澜叠出，剑剑曲屈通幽，回环波折。冷雁菲飞驰疾驱，身法诡谲，如月下花影，拂之不去，双足落处，往往轻如蝶翅。两人久战不决，在留春园中纵横飞动。高倚虹剑法高明，豪放萧散，俄而如同闪电裂云之后的一声霹雳，惊心动魄。

冷雁菲不即不离，泰然自若，形同鬼魅，在暗绿的树丛中明明灭灭，闪闪烁烁。

成野鹤叹了口气，道：“老三不是她的对手，她似乎对老三的剑法了如指掌，每一剑都在她意料之中。”闻汉秋皱眉道：“江湖中并无绸缪仙子精通剑法之说……”成野鹤喃喃道：“但这并不代表她一定不精通，何况武林中一向就有绸缪仙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说法……”

正说着，猛听冷雁菲一声轻笑，笑声方起，陈雨烟三人立即抽身退出包围圈，向园外急奔而去。只听冷雁菲的声音远远传来：“平先生，恕不奉陪，请转告你的主人，我随时恭候大驾！”

平悟踪脸色铁青，咬牙笑道：“好，好得很！好一个绸缪仙子！想不到我还是低估了她……我们走着瞧吧，到底鹿死谁手，现在还很难说！”

许青阳盘膝坐在柳阴中的玫瑰茵褥上，四周开满娇艳如火的玫瑰。他脸上带着冷淡的笑容，一动不动地望着慢慢走来的江恨云。江恨云身上一尘不染，超旷空灵。许青阳静静地瞧着他，指了指对面的锦褥，道：“请坐。”江恨云依言盘膝坐下，凝神注视着对方，眼中不见锋芒，却带着种令人不安的专注。

许青阳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道：“听说十年前你统帅江南黑道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张狂的少年，锋芒毕露，不可一世，而且极其冷酷，杀手无情；在这十年中，你是如何修炼成现在的从容和内敛的？”

江恨云微微一笑道：“皎皎者易污，峣峣者易折，生存实属不易……”

许青阳道：“我倒想知道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你。”

江恨云道：“在十二岁的时候被授予大任，平心而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人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恐惧不安。常有觊觎盟主之位的人当众羞辱我、斥责我，甚至想杀死我，并且有人到处散布谣言，妄图使我众叛亲离。当时我孤立无援，没有一个人肯助我一臂之力，如果当时我表现出一丝怯弱，底下的人就会任由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将我毁掉。在那些人身体里流的是嗜杀和野性的血，他们鄙视弱者，我只有以十倍于他们的野性、勇气和冷酷才可能镇住他们，降服他们。当我看清这一点以后，我只能强迫自己变得残忍、狂妄、决断，而他们也渐渐被我慑服，渐渐忠诚于我，对我归心抵首，五体投地……”

许青阳静静地听着，笑了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我珍藏了一坛一百五十年的琥珀春，一直想找一个人陪我痛饮，可惜一直没有人配。”

江恨云道：“那的确遗憾得很。”许青阳道：“本来也许你配，但现在只怕也不成了。”江恨云还是微笑道：“那实在有些可惜。”许青阳道：“你刚刚回来——从西府海棠苑？”江恨云微笑道：“你应该知道不是。”

许青阳淡淡道：“不是？”江恨云道：“姬姑娘此番失踪，根本与你无关，我又怎么可能在西府海棠苑找到她？”许青阳也不觉得高兴，道：“那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江恨云道：“照姬姑娘的描述看来，想必是踏月山庄的人……”许青阳还是不动声色，道：“想不到连影子也动了心——你和他交过手？”江恨云道：“遗憾得很，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许青阳眉头一扬，道：“那你是怎么救出姬如云的？”江恨云道：“我也没有救她……”

许青阳冷笑道：“难不成是她自己逃出来的？”江恨云微微一笑道：“正是。”许青阳冷笑道：“想不到这位海上花姑娘还是位绝顶高手！”江恨云道：“像她那样的女子，也许根本用不着武功……”许青阳凝神注视他良久，淡淡道：“你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吃惊？”江恨云道：“我为什么应该吃惊？”

许青阳道：“难道你没想过，也许她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江恨云笑了笑，道：“我当然想过。”许青阳斜着眼瞧他，道：“既然想过，还肯把她留在身边，岂非说明你内心有鬼？”

江恨云毫不动容，微笑道：“我固然心里明白，可是有人不明白，始终想把她当作手心的一颗明珠珍护着，我能有什么法子？”许青阳笑了笑，道：“独孤飘零的确不聪明。”江恨云道：“但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许青阳悠悠道：“可惜女人往往看不上很好的老实人。”江恨云叹了口气，黯然道：“确实如此……”

许青阳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听说过嬴鹰这个人么？”

江恨云道：“听说过，他是雨霖铃的同胞兄弟。据说在他三岁之时，就已表现出绝世的聪明，因此博得了所有长辈的欢心，也招来了雨霖铃的嫉恨。为了夺回本属于他的关注和爱护，雨霖铃把他骗进原始森林，推进了狼窝。雨霖铃本想假群狼之力消灭自己的兄弟，谁想他非但没死，反倒在森林中练就了可怕的生存本能。十几年后，雨霖铃纵横天下之时，正是他走出丛林之际。雨霖铃与他争斗多年，终于筋疲力尽，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以此作为补偿……”

许青阳道：“据你所知，这个人危不危险？”江恨云道：“一个身上充满狼性的人，焉能不危险？”许青阳道：“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江恨云似乎并不惊讶，道：“你杀的？”

许青阳笑了，道：“你很了解我。”江恨云道：“你为什么要杀他？”许青阳道：“因为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我还不起，也不想还，更不想让他以此胁迫我做任何事。”

江恨云盯着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有些嫌恶，有些惊异，无论如何，这一番话都不会让人愉快的。许青阳却行若无事，一脸莫测高深的笑容。江恨云道：“你料定了雨霖铃不会找你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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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寂寞何处08
许青阳道：“他只会感激我。”江恨云道：“他知道是你干的？”许青阳道：“不用脑子他也知道是我，因为这世上只有我能杀得了嬴鹰。为此他已经送了我一份厚礼……”江恨云道：“也许这根本就是他的授意？”许青阳微笑道：“很有可能。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掉他的么？”

江恨云皱了皱眉，道：“你很想告诉我么？”许青阳道：“否则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废话？”江恨云道：“你说，我听着。”许青阳道：“你应该知道他最大的嗜好就是女人，尤其是独特的女人。二十天前，他找到我，说他看中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女人，要我在七天内想办法给他弄到手。你知道他想要的这个女人是谁么？”江恨云面色微变，道：“难道是菲儿？”许青阳慢慢道：“不错。”

江恨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答应了？”

许青阳道：“当时我只有答应，因为我了解他的武功，如果撕破了脸，吃亏的一定是我。我和他约好，寒食那一天把冷雁菲带到桃花溪，亲手交给他。于是我开始留意冷姑娘的行踪，在那一天很容易地制住了她……”

江恨云涵养再好，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沉声道：“你果真把她带到桃花溪，然后乘机从背后杀死了嬴鹰？”许青阳道：“你倒像是亲眼瞧见了一般，不错，我是从背后杀了他——难道我不该杀他么？”江恨云冷冷道：“你也许有你的理由，但是你一定因此伤害了菲儿……”

许青阳眼中掠过一道阴影，冷冷道：“我的确伤害了她，但我若不这样做，她就会受更大的伤害，嬴鹰看上了一个女人，就一定会不择手段……我之所以杀他，正是因为他居然敢打冷雁菲的主意……我既然已看上了她，就决不容许别人动她……她是我的……”

江恨云道：“你真这么想？”许青阳道：“所以我今天不打算让你活着走出去。我的确很欣赏你，可这一点也不妨碍我在必要时除掉你。”江恨云道：“你准备用什么法子杀我？”

许青阳道：“我至少有十一种法子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每一种法子都绝不会让人怀疑到我头上，而其中最简单最有效的一种就是让你从你坐的地方掉下去……你知道你位置下面是什么么？”

江恨云居然毫无惧色，连一点慌乱的表情都没有，淡淡道：“也许是刀山，也许是火海，也许是鳄鱼潭，也许是毒蛇窝，甚至也许是滚热的油锅……什么都有可能……”

许青阳道：“难道你不害怕？”江恨云道：“我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许青阳道：“看来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舒服，即使你现在死了，也该知足了……你当真什么都不怕？”

江恨云道：“我只怕一件事……”许青阳露出恶意的微笑，悠悠道：“你怕失去她？”江恨云道：“不，我怕她受伤害。如果离开我她一点也不觉得痛苦，我为什么要勉强她？”

许青阳道：“你相不相信我能叫她迷上我？”江恨云叹了口气道：“我相信你有这种本事。”

许青阳越发笑容可掬，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不痛苦？”江恨云道：“我当然担心，当然也会痛苦，但是与其让她难受，宁可我自己痛苦……”许青阳冷笑道：“好动听的谎言，你这番话应该亲口说给她听才对！说这种话一点也不需要负责！”

江恨云面色忽然沉了下来，冷冷道：“我并不要求你相信，但是如果你只想玩弄她，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她很聪明，也很明白，分辨得出真假虚实！”

许青阳的脸也忽然变得阴沉，他似乎猛可间想起什么，眼睛深处竟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这痛苦只有那些在刀刃上行走的人才能体会，他缓缓闭上双眼，冷冷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江恨云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注视了他半晌，转身离去。许青阳忽然叫住他，道：“三天后我要娶一个小妾，你能不能来？”江恨云一怔，道：“我从没听说你娶过谁。”

许青阳淡淡道：“这次例外。我花了一万两银子才把一个生药铺老板的千金小姐弄到手，不好好操办一下，实在对不起这一万两。”江恨云道：“你准备怎么操办？”许青阳道：“花五万两就好。”江恨云怔了怔，忍不住苦笑。许青阳道：“我希望你带她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江恨云淡淡道：“你以为我会那么蠢？”许青阳盯住他一字字道：“你最好带她来，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江恨云道：“是么？”许青阳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令尊的下落，如果你想知道……”他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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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烟光残照
连绵的大雨将整个园子浸泡得苍白浮肿，入夜以后，日间富贵堂皇的琼楼玉宇变得暗淡无光；扶疏的花木则显得影影绰绰，宛如炼狱中张牙舞爪的恶鬼。

空中星月全无，园中积聚的水洼里折射出一点微光，在这光的映射下，一切都镀了一层可怕的油色，连晚香玉的清香也满是霉湿的阴气。一阵冷风吹开密密匝匝的梧桐树，叶叶婆娑，发出凄凉的低吟。风渐渐狂暴起来，呼啸着左冲右突，如数不清的饥饿的野兽在空寂的山谷中咆哮。

冷雁菲道：“这宅子才建了三十年，怎么邪气这么重？你那天来喝喜酒也是这样吗？”

江恨云道：“那天自然不会。风庭凤家同碧波山庄联姻，岂能不操办得轰轰烈烈？要看清一座宅子的庐山真面目，就必须在月黑风高的夜色中。凤家的人大约是亏心事做多了。”

冷雁菲诧道：“哦？”江恨云道：“凤家四兄妹成名前做过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多得数不清。凤挽春不知去向，凤宵吟生死未卜，凤栖梧形同废人，这些变故足以说明问题。近十几年，凤归麟和官府相互勾结，鱼肉乡民，更是坏事做绝。”冷雁菲道：“那燕家的人怎么还肯把燕惊梦这个宝贝疙瘩嫁过来？”

江恨云道：“那只是因为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冷雁菲瞅着他道：“怎么偏生你却知道？”江恨云笑而不答。冷雁菲跟着又逼了一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来喝喜酒？”江恨云笑道：“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冷雁菲哼了一声，道：“我是孩子气，哪像你这么世故圆滑，八面玲珑，亏你那天能喝得下去！听说那天还有不少人追着你打听海上花的事，你也不嫌腻烦？”

江恨云道：“你不知道，那天还有许多人求着让我给他们治病，若非我嫌路途遥远，能给你搬回一车的珍奇古玩。”冷雁菲道：“我可不稀罕。”江恨云道：“先别这么说，里头还真有些奇珍异宝，比如说传说中的那颗‘天府之光’……”冷雁菲吃了一惊，道：“世上当真有这样一颗宝石？”江恨云道：“千真万确。”冷雁菲道：“在谁的手中？”江恨云笑道：“反正你也不稀罕，问它作甚？”

冷雁菲脸一红，道：“我问问还不行吗？”江恨云悠悠道：“我当时只顾看宝石了，倒忘了瞧瞧主人是谁。”冷雁菲把他的手摇了又摇，软语央告。江恨云笑着说：“骗骗你，你居然就当真了。”

冷雁菲甚为懊恼，道：“好有趣是么，拿我寻开心！”扭了头，东瞧瞧，西看看，没好气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管这档子闲事。风庭既然不干不净，闹鬼就让它闹去好了，你操什么闲心！”

江恨云道：“你忘了么，我告诉过你，我觉得新娘子很面熟。”

冷雁菲道：“燕家规矩森严，族中女子向来不得外出，你怎么可能见过燕惊梦？”江恨云道：“我也一直想不通，直到前天，我忽然记起闯进绛萝轩的那个穿杏青衣衫的小姑娘。”冷雁菲一怔：“是她？”江恨云道：“不，是她姐姐。”冷雁菲道：“你确定？”

江恨云道：“我不敢确定，我只是怀疑她与前段日子杭州城内发生的一系列命案有关。而且，我完全认得那个小姑娘手中的那柄金戈，九年前，我在晕眉山庄作客时，庄主水无痕曾取出一把金戈给我赏玩，戈名‘无忧’，与‘金缕戈’系出同门。当时他的夫人也在场，领着两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冷雁菲道：“你怀疑那两个少女是水无痕的遗孤？”

江恨云道：“那两个孩子若还活着，也就是这么大了。前些日子在杭州暴亡的几个人都曾经劫掠过晕眉山庄，风庭凤家对当年晕眉山庄的毁灭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两个少女很可能是复仇来的。如果她们是水无痕的女儿，她们的名字就应该是水茗仙、水玉儿。”

雨一直没下起来，宅子里仿佛有人吁了一口气，紧跟着就听见阵阵凄苦的声音四面涌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幽灵在风里游荡，血滴落在花心，花便在一阵青烟中消蚀。潮湿阴冷的风，令人背脊生凉。冷雁菲悄声道：“鬼来了。”一截凋折的梧桐枝迅速向下坠落，那血色幽灵就挂在枝上，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冷雁菲目不转睛的瞧着，低声道：“她的轻功可真吓人。”风中飘着凄凉的小调，那幽灵附着在树枝上，一晃身，穿窗而入，冲进凤归麟长子凤入松的屋子。江恨云从花丛后站起，道：“我们瞧瞧去。”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他们冲进凤入松的屋子，只见凤入松像带子一样挂在房梁上，飘来荡去，其妻则蜷在墙角，脖子扭断了，脸上呈现出一种惊怖欲绝的神情——她是浣葛山庄的大小姐，淮北春家在武林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族，她这一死，势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宅子中已无活口，夜色中血腥浓重。两人默默走进后院，发现院子里栽着一丛形状秀美的奇花，宛如薄醉的少女脸上那一抹淡淡的酡颜。一个浑身血红的女子正忙着挖这丛花，她穿着虽然奇怪，却掩饰不住窈窕的身段。江恨云叹了口气，道：“你们姐妹俩怎么都喜欢半夜三更闯进别人家的院子呢？”

那人浑身一震，猝然扭头，脸色因恐惧而变得毫无血色。这人眉眼盈盈，姝柔娇媚，果然是那个穿水红衫子的少女。江恨云瞧着她，缓缓道：“凤氏兄妹虽然盗走了一株晕眉花，伤了你的母亲，可也不至于遭此灭门之报。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么？”这少女瞳孔收缩，瞪着他一言不发。

江恨云道：“你是水茗仙，还是水玉儿？”这少女惊讶欲绝，脱口道：“我是水茗仙！”江恨云道：“你把真正的燕惊梦弄到哪去了？”水茗仙益发吃惊，讷讷道：“我没有伤害她……她在一个安全之处……”江恨云道：“虎啸堂的鲍则安、上清堂的常诏棠也是死在你手里？”

水茗仙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慢慢道：“怎么，你想为他们出头？虎啸堂和上清堂的势力遍及大江南北，上下几千号人，都没人想过要追查凶手，你更是局外之人，何必多管闲事？”江恨云道：“我并未打算替任何人出头，我是为你而来。”水茗仙冷冷道：“那更不必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江恨云道：“我与令尊相交一场，不忍见他的两个女儿为了复仇将自己毁掉。你应该知道，淮北春家权势炙手可热，倘若他们铁了心要追杀你，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他们的天罗地网。武林中有一类人是碰都碰不得的，浣葛山庄的春氏一族，正是这样的人。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江湖远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能早抽身，就不要来蹚这趟浑水了。”

水茗仙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眼波逐渐柔和起来，袖中的纤纤素手慢慢伸到江恨云面前，道：“家父临终前吩咐我一定要将此物交给公子。我原来不知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迟迟不敢贸然行事，如今我大可放心了……此物请公子收下……”她白皙的手心上，赫然有一只青色的玉螭龙。

江恨云笑了笑道：“多谢，多谢。”

见他不接，水茗仙面色陡寒，袖底寒光飞闪，风驰电掣般朝他胸口刺到。江恨云早有防备，袍袖轻轻一带，将寒光荡开。水茗仙咬了咬牙，只听嗤嗤两声，两柄薄如蝉翼的飞刀又自袖里射出，冷光微动，直取江恨云咽喉。江恨云又笑了笑，轻轻一扬手，两柄飞刀便到了手中，道：“一个小姑娘家，身上怎么能带着这许多可怕的小东西？”话音未了，水茗仙纵身飞跃，挺剑刺来，剑光嘶嘶，夹着七彩光芒，宛如凌空飞舞的锦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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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烟光残照02
冷雁菲看得真切，脱口道：“恨云，是名剑‘九韶’！”闲闲飞起，阻住水茗仙去路，轻笑道：“我来领教姑娘的剑法。”水茗仙哼了一声，昂然道：“你们就是一起上，我又有何惧！”剑走虚灵，刺向冷雁菲眉心。这一剑圆满透达，虚实开合，极富矫健之姿。

冷雁菲笑道：“别这么大口气，我听了臊得慌！你用不着拿话堵人，他是根本不会跟你动手的。我却不同，我是个坏人，而且看中了你手中的剑，你可要小心了！”纤腰一折，人已在满天剑影中失了踪影。

水茗仙反手向后刺出一剑，谁知招式尚未递满，腋下忽然微微一麻，心中悚然，情知对方无意伤人，点到为止，自知不是对手，虚晃一剑，夺路而逃。

冷雁菲也不追赶，转身看见江恨云若有所思地站在那丛挖了一半的花前，走过去，好奇地问道：“这就是可解百毒的‘晕眉花’么？果然好看得很——花名取得更好。”江恨云道：“这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是水无痕取的，叫‘醉颜花’。”冷雁菲道：“这名字也大有意趣，想来水无痕一定是风雅之人。”江恨云叹了口气道：“水无痕的确是我生平罕见的风流名士，只可惜……”冷雁菲道：“英年早逝？”

江恨云摇头，慢慢道：“水无痕徒有风雅性情，却无大慈大悲之心。此花本来应是救命的药材，他却为了一己之私，宁可由它枯萎凋零，污于泥淖之中，也不肯送人治病。十余年前，曾有一名少年不远千里而来，向他求取一株，被他一口回绝。时值隆冬，那少年在雪地里一连跪了五天五夜，水米未进。水无痕毫无怜悯之心，甚至当着对方的面把花瓣捻做香粉，赏给侍女擦脸……数年后晕眉山庄惨遭劫掠，一夜间灰飞烟灭，江湖中无人发一句惋惜之词……”

冷雁菲道：“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水无痕固然是自作自受，他的两个女儿却一心复仇，无所不用其极，如此下去只怕又要一发不可收拾……”江恨云道：“所以我要管这件事。无论如何，我总算和水无痕相交一场……咱们把这株花重新栽上吧，也许水茗仙还会回来，这毕竟是她们家的东西。”

酒消人醒之后，万籁俱寂之时，往事难省，前情难料，种种感触，齐涌心头，更兼其时残灯明灭，孤枕梦浅，半夜风起，暗浪拍岸，情何以堪？月映清波，朦胧夜色中浮荡着一种莫名的哀愁。许青阳无法排解此中寂寞凄清之况，悄悄潜入含烟山庄。冷雁菲居住的小楼幽暗寂静，笼罩在清冷的月色中。他没有勇气走进去，甚至没有勇气再靠近一些，只是隔着花丛凝视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鞋袜被露水打湿，头顶也忽然下起雨来，滴滴嗒嗒淋了一身。他茫然若失，冷雁菲的形影，始终在他脑际萦回。他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要那样伤害她，也许是太渴望亲近她了，以致于不择手段；但想到她痛楚的神情，想到她的泪水，他就感到心痛如绞。

缤纷冷艳的花丛中忽然飘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如雪里梅花，冰清玉洁，疏淡优雅，又如飘逸的烟霞，空蒙缥缈，瑰丽神奇，充满撩人的诱惑。她轻移莲步，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皓腕凝霜，纤指柔美。他微微一怔，张口正要说话，她温柔地捂住他的嘴，低语道：“随我来。”

许青阳好奇地看了看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她的屋子。

云母屏风，炉香闲袅，空荡荡的香闺，寂寞得令人窒息。姬如云带上房门，放下竹帘，剪去烛花，灯光中她的衣裳泛出迷离绮丽的光泽，映得她越发秀曼绝伦。

她看着许青阳，目光清朗，明净澄澈，但带着种隐隐约约的挑逗。许青阳一言不发地凝视她。她匀薄的春衫轻轻飘动，足以令每个男人心跳停止。她掠发微笑，笑容艳若朝霞，却又纯洁淡雅得像梅花上的一抹香雪，唤醒他心里一种最野蛮最原始的本能。她嫣然一笑道：“你不知道她出门去了么？”

许青阳不动声色道：“谁出门去了？”姬如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许青阳打量了她两眼，道：“这么晚了，你居然还穿得这么齐整？”姬如云道：“那是因为我在等你。”许青阳道：“你知道我要来？”姬如云道：“是的，我有预感，女人独有的预感。”许青阳道：“难道你不怕我把你掳走？”

姬如云道：“你不会，冲着江公子对你的义气，你不会的。他聪明绝顶，知道怎么对你最有效；你从未得到过别人的信任，而他几乎无条件的相信你，宽容你，无论你嘴上是否承认，心里实际上还是感激得很……”许青阳似乎有些不快，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姬如云温柔地望着他，轻声道：“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趣，应该不会拒绝一个女人的要求……”她的目光让人发狂，许青阳干咳了一声，环顾四周，道：“你常常在这里接待男人么？”姬如云微微颤栗了一下，涩声道：“对一个女人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得很唐突么？”

许青阳道：“在你接待过的男人当中，有没有江恨云？”姬如云咬着唇道：“你问得越发不堪了……”

她那羞涩的表情实在楚楚动人，许青阳看不出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笑嘻嘻走过去，抱住她道：“你快告诉我吧，我实在很想知道。”姬如云抗拒着，晶莹剔透的脸庞浮起一抹红晕，宛如晴空中的一抹晚霞。许青阳怦然心跳，俯下头来吻她。她的身体丰盈娇弱，柔若无骨，娇脆得像初长成的新苇，让人恨不得把她折断，又柔嫩得像碧绿的新芽、娇黄的花蕾，让人恨不得把她揉碎。

她满面红晕，使劲推开他，颤声道：“你……你以为我是那种可以随便欺负的女人么？”灯光中她显得如此圣洁，如此矜贵。许青阳也不生气，微笑道：“你身上好香，倒像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似的。”姬如云惊慌失措，哑声道：“你……你果然像冷姑娘说的那样，不是个好东西……”

许青阳装作没听见，拉住她的手，抚摸着她柔嫩的手指，赞叹道：“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手，老天爷真是厚待你……”姬如云用力把手抽回来，道：“你……你能不能规规矩矩的，听我把话说完？”许青阳诧异看了看她，失笑道：“你居然叫我规规矩矩的？你以为我是江恨云，还是独孤飘零？”

姬如云满脸通红，嗫嚅道：“我……我……”她的脸更红，轻声道：“你真的不是个好人……可是你一点也不讨人厌……”许青阳哈哈笑道：“你这是在夸我么？”姬如云眼光迷离，如光彩艳丽的湖波，幽幽道：“怎么不是？至少你不虚伪，不像有些人……表面上装得道貌岸然，实际上却……”

许青阳目光闪动，笑道：“你这是说谁呢？”姬如云黯然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许青阳眼里藏着一丝诡笑，悠然道：“我只是不敢确定。”姬如云突然浑身觳觫，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三个字，嘶声道：“你想说的是他么？”许青阳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道：“没错，我想说的就是他——他是这种人么？”

姬如云怅然若失，低声道：“你以为不是么？”

许青阳似乎很开心，笑道：“实在有些意外，凝寒公子江恨云在武林中可是如日中天，声名显赫的人物，他也是石鼓先生那一类货色？”姬如云垂头不语。许青阳笑道：“真没看出来，那他可比石鼓先生高明多了，居然连我也瞒了过去。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姬如云面色苍白，眼眶一红，许青阳目中闪过一道异彩，悄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姬如云泪流满面，凄然道：“你叫我说什么？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许青阳目光灼灼，道：“他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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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烟波残照03
姬如云伏在桌上痛哭，颤声道：“他想，他当然想。从第一次见到我，他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他心里想我想得发疯，只是因为有冷姑娘，不得不做出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他……他……”

许青阳轻声道：“他占有过你？”姬如云哀伤欲绝，许青阳瞧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一个如此美丽的，仿佛是烟雾凝成、冰雪雕成的随时可能消散的弱不禁风的女人在面前哭泣，任何男人都会心软的。他油然生出一种为之心疼的感觉，柔声道：“你恨他么？”

姬如云肩头耸动，呜咽道：“我……我不知道……”许青阳叹息，道：“你爱他么？”姬如云哭得更加伤心，许青阳心乱如麻，长叹一声，喃喃道：“男女之间的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轻抚她的肩头，柔声道，“冷雁菲知道么？”

姬如云惨笑道：“你想她会知道么？你想他会让她知道么？他现在千方百计避免让我和冷姑娘单独在一起，就怕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坏了他的名声……”

许青阳道：“他准备一直瞒下去？”姬如云神色凄凉地望着他，幽幽道：“我不知道……”许青阳默默瞧着她，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姬如云满脸哀恳之色，央求道：“我想……我想拴住他的心……”

许青阳有些震惊，道：“你真的喜欢他？”姬如云黯然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难道还能有别的男人么？”许青阳淡淡道：“你就不怕有一天他也会厌倦你，一脚把你踢开？”姬如云低声道：“那我也心甘情愿。”许青阳莫测高深地瞧了她半晌，心里居然有些嫉妒，哼了一声道：“你倒对他痴情得很！”

姬如云惊慌不安的拉住他的手，哀恳道：“你答应么？你肯帮我么？”许青阳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姬如云泪痕纵横，泣不成声道：“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许青阳心念一转，道：“你要我怎么帮你？”姬如云顿觉羞惭万分，涩声道：“我……我说不出口……”

许青阳淡淡道：“你不说就算了，我没那么多闲功夫陪你想他……”作势要走，姬如云慌了神，颤声道：“你……你别走，我……我说……”

可儿踮起脚尖，悄悄往窗子里望了一眼，只看见冷雁菲坐在案后查帐，她看来看去的看了一会，并没瞧见江恨云，松了口气，慢慢蹭进去。

冷雁菲头也没抬，道：“可儿，给我倒杯茶好么。”可儿把茶递到她手边，她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好久没在我身边，倒和我生分了？”可儿摇摇头，轻声道：“姑娘说笑了，怎么会呢。”

冷雁菲呷了口茶水，眼睛始终盯着帐簿。可儿犹豫良久，嗫嚅道：“姑娘，我有话对你说。”冷雁菲随口道：“哦，你说吧。”可儿断断续续道：“我……我看见公子……他……他三更半夜溜进姬姑娘的屋子，天亮后才出来……”冷雁菲道：“他这几日忙着准备出海，肯定要和姬姑娘商量……”

可儿着急道：“不是的，姑娘，你……你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我是说，公子他……他……”满脸通红，说不下去。冷雁菲诧异地望着她道：“公子怎么了？”可儿结结巴巴道：“公子他……他和姬姑娘睡在一起……”冷雁菲吃了一惊，道：“你一定看错了。”

可儿急得直哭，道：“我没看错，大前天早上，我起来解手，看见公子匆匆忙忙从姬姑娘房里出来，一边走一边系腰带……然后我听见姬姑娘躲在房里哭个不停，一整天都没出房门……昨天夜里我又看见了一次，他悄悄地从窗子里跳进去，又把窗子关上了，姬姑娘害怕地叫了一声，就没声了……我……我听见姬姑娘的哭声，还听见公子说起姑娘，他说……说你是傻瓜，是……”大哭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冷雁菲心里冷了半截，面色灰白，颤声道：“好了，你不要说了……”可儿抱住她的膝头，流泪道：“对不起，姑娘，是可儿不好，可儿不该惹你伤心……”冷雁菲打了个冷战，呆了半晌，渐渐平静下来，脸上泛起一丝苍白无力的笑容，道：“你一定看错了，这不可能。”

可儿道：“我知道姑娘一定不敢相信，可是……可是我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我一定是被发现了，要不为什么突然不让我伺候姬姑娘了呢？”冷雁菲怔了怔，道：“是么……”她慢慢起身，掠了掠头发，“我的脸色难看么？”可儿不明就里地望着她，道：“姑娘脸色很苍白……”

冷雁菲笑了笑道：“那没事，你去给我准备一些点心，我查了半天帐，肚子饿了。”可儿抹了抹眼泪，默默地去了。冷雁菲缓缓走到门口，深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向江恨云书房走去。

江恨云正在同独孤飘零滕望青等人商量行程。冷雁菲走到门口，微笑着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对江恨云道：“恨云，你来一下好么，我有话对你说。”江恨云笑着走出来，道：“什么事？”

冷雁菲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澄明清澈的眸子，神色凄楚，愁肠欲断，怎么也不相信一向冷静持重的他会欺骗她。江恨云有些诧异，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摇摇头，转身走了几步。江恨云跟上来，扶着她柔声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冷雁菲道：“没什么，我查了一早上的帐，有点累了。”江恨云爱抚她的肩头，道：“别太着急，累了就走一走，回头我帮你查……”冷雁菲嫣然一笑道：“你哪有这闲工夫。对了，可儿伺候姬姑娘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又让她回来了？”江恨云道：“昨儿晚上姬姑娘来跟我说，可儿是你的丫头，她老占着，很过意不去。我想也是，就换了可卿去伺候她。怎么了？”

冷雁菲道：“也没什么，就是可儿这孩子心实，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姬姑娘嫌弃她呢。”江恨云笑道：“这孩子真是小孩心性，难怪这两天看着我就躲，敢情连我也怪上了。”冷雁菲也笑了笑，道：“昨儿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烦得很……”脸儿忽然一红，顿住话头。

江恨云道：“怎么不来找我呢？”冷雁菲道：“谁说我没去，可你不在屋里。”说这话时，一动不动地瞧着他。昨天夜里她当然没去找过他，但如果他真的去了姬如云屋里，一定不敢断言她在胡说。

江恨云诧道：“我不在？哦，那就是我还在书房里看书。”冷雁菲笑道：“看什么书呢？”江恨云道：“《难经》。”冷雁菲道：“这本书你不是早就看过了么？”江恨云道：“随手翻出来，一看就迷了。”

冷雁菲笑道：“是么。”虽然还在笑，笑容已没有了热情。江恨云道：“你怎么了，菲儿？”冷雁菲道：“没怎么，你忙你的吧。”转身走开，江恨云急忙拉住她，道：“不对，你心里一定有事。到底怎么了？”冷雁菲挣脱开去，道：“人家还等着你呢，快去吧。”

江恨云拉住她，沉声道：“不行，你得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冷雁菲道：“我都说了，没事就没事。我还忙着呢，走了。”使劲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疾步去了。

独孤飘零在书房里夺魂怪气道：“你们两口子都说了多少年话了，还这么如胶似漆，恋恋不舍的，也不嫌肉麻！”

江恨云没理他，皱眉不语，一直闷闷不乐。好容易事情谈完，他急匆匆去找冷雁菲。可儿看到他，脸色煞白，躲躲闪闪。江恨云追问冷雁菲的去向，可儿惊慌失措，连连摇头。他心急如焚，奔走呼唤。

金萧寒正坐在湖边观鱼，见状甚为诧异，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江恨云道：“看见菲儿了么？”金萧寒摇摇头，站在一旁的可卿插嘴道：“姑娘出门去了。”江恨云追问道：“去哪了？”可卿道：“姑娘脸色铁青，我没敢问。但我好像看到许青阳在门口等她。”

江恨云锐声道：“许青阳？你真的看见他了？”可卿迟疑了一下，轻轻道：“我是看见了，而且还看到……看到他伸手抱姑娘上马。姑娘原本似乎很生气，看到他以后就笑了……”江恨云顿时心性大乱，怒道：“岂有此理！”一掌击中湖边一株柳树，只听咔嚓一声，一人合抱粗的树干立即应声折断。

可卿吓白了脸，颤声道：“公子，您别生气，我……我好像……我可能没看清楚……”江恨云道：“刚才还有谁看到她出门？”可卿道：“还有……还有金盏布庄的几个伙计……”江恨云怒容满面，道：“皓叔呢？”可卿道：“皓爷爷午睡去了……”江恨云怒不可遏，喝道：“把那几个伙计给我叫来！”

金萧寒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吃惊地拉着他的手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发火好么？”江恨云勉强按耐下满腔怒火，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事，我只是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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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烟光残照04
夜半时分，霏霏细雨，悄然飘洒。园中红花满枝，湖岸的柳树晕成朦胧的一片。花外传来点点更漏，夜深人静，漏声似乎变得分外悠长遥远。

江恨云黯然独坐灯下，百无聊赖地翻阅《难经》，倾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雨点滴落空阶的滴答声。冷清寂静的书房，四面寒峭，只有红烛幽明，炉香袅袅。绵绵的细雨从虚掩的窗子潲进来，细长袅娜的柳丝，依依向人，悠悠飘拂，正如她的柔情，一丝丝牵系他的心。一种透肌彻骨的凄楚、空虚、冰冷之意，与深苦极痛的愤怒，一齐袭上心头，让他五内俱热，起坐不能平。

独孤飘零急着上路，但他坚决拒绝。他当着姬如云的面告诉独孤飘零，他一定要等冷雁菲回来；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多么可怕的误会，也得当面解释清楚，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无疑会对冷雁菲造成更大的伤害。他烦躁地来回踱步，他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大动肝火，所有的人对此都深感惊诧异。他想知道冷雁菲的下落，但他找不着她。想到她也许真的和许青阳在一起，他就几乎要发疯。他怒气冲冲的踱到窗前，柳丝拂过他的脸庞，引起他凄清、寂寥而又骚屑不宁的心绪。

他渐渐平静下来，心道：“为什么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也许她真的和许青阳在一起，但只是为了气我——可我相信她不会这么做，她不会傻到用这种法子来刺激我……那么难道许青阳的出现只是巧合？可菲儿又怎能容许他抱自己上马？或者是可卿他们没看清，误会了，大约他只是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是很正常的。可是——没准她真的受了诱惑，许青阳对女人一向很有办法，何况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讨过菲儿欢心……我知道菲儿像孩子一样好奇，许青阳想必让她觉得新鲜有趣，所以她想冒一冒险——恐怕她从未想过有陷落的可能性。但是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对我来说，她始终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告诉我，她要离开我，我该怎么办……”

房门忽然被推开，冷风吹了进来，带着清新湿润的雨气，夹着一阵温柔绮靡的幽香。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道：“江公子……”他愕然回首，迎面遇到姬如云情致缠绵、深远而又有些迷惘的目光。尽管他满腹心事，看到她时，心里仍不免震动了一下。

她披着鹅黄色的绡衣，拖着长长的裙幅，花纹瑰丽多彩，如溶溶春水，蒙蒙月色，在灯下闪出层层冷光。她凝视着他，面庞温柔娇媚，眼波柔情缱绻，全身上下流露出一种天然的无懈可击的风韵，那种意味深长的、典雅绮丽的美，充满了巨大的感召力和煽动力，令人颠倒零乱。

他皱了皱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姬如云轻声道：“我看这里还亮着灯，就想过来看看……”她淋了雨，身上有一些湿润，水珠在她晶莹剔透、近乎透明的肌肤上闪烁着娇黄的光彩。

江恨云道：“你怎么不打把伞？”姬如云道：“我淋惯了，不要紧的……”缓缓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你晚饭也没吃，要不要给你做点吃的？”他掉过头去，望着窗外迷蒙的柳树，道：“不用了。”姬如云给他倒了杯茶，道：“那你喝杯茶吧，喝下去以后，也许会平静一些。”

江恨云淡淡一笑，接在手上，道：“时候不早，你回房去吧。”姬如云低声道：“那屋子冷寂寂的，我害怕……”江恨云道：“不是有可卿陪着你么？”姬如云幽幽道：“我反正也睡不着，我们坐着说说话不好么？”江恨云道：“我心情不好，恐怕会迁怒于人，你还是回房去吧，免得得罪了你，我们彼此尴尬。”姬如云蛾眉紧蹙，黯然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江恨云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想？”

姬如云凄然道：“那你为什么总是回避我？总是对我这么冷淡？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见你这么痛苦，我心里也很难受，我来……只是想陪你说说话，让你开开心……”

江恨云笑了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在这里非但解不了我的闷，反倒会让我心更乱。”姬如云疑惑道：“为什么？”江恨云道：“你回去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姬如云眼神显得凄凉孤独，幽幽道：“你怎么不想想，也许别人根本不在乎……你总是这么苦着自己，又何必呢？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可她未见得也这么想着你……”

江恨云沉下脸来，道：“你在说什么？”拂袖转身，重又回到案后，拿起书来。姬如云惊恐万状，内心感到无法抑制的孤寂和怨悱，泫然欲泣，低眉无语。

香烬烛昏，整间屋子幽峭凄寒，江恨云翻了几页书，见她人影茕独，捻弄衣角，灯光中只觉柔弱伶仃，凄艳无比，心中顿时涌起一重怜惜之意，道：“回去吧，你的衣服都湿了，小心着凉。”她痴痴地望着他，眼神是如此幽美凄约，轻轻道：“你从来不曾好好看过我，你是不是害怕？”江恨云看着她笑道：“害怕什么？”姬如云犹未启唇，面已飞红，低声道：“你心里明白。”

江恨云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她两颊绯红，犹豫了一阵，款款走近前来，步态摇曳，轻盈若舞。江恨云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异彩，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她靠他这样近，以至于他可以嗅到她肌肤的芬芳，可以感觉到她如兰的呼吸，可以听到她激烈的心跳。她的长发披拂到他脸上，令他怦然心跳，但他仍坐着没动。

春雨潇潇，幽情正深远，撩拨她的心弦，她凝视着他，情致缠绵，唤起他潜藏的欲望。他慢慢拿起她一只手，仿佛在欣赏一件绝妙的工艺品，翻来覆去的审视着。轻柔纤细的手指，滑润细腻的肌肤，如羊脂，如美玉，触手温软柔腻，无懈可击，美到极致。她脉脉含羞，双颊娇艳，燃烧着醉人的红云，身上掠过一阵奇异的暖流。江恨云指尖也不禁起了一丝颤抖，微微一笑道：“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手，老天爷真是偏爱你。”

姬如云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柔声道：“真的么？”江恨云道：“你有这样的美貌，真应该好好珍惜……”姬如云困惑地望着他，忐忑不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江恨云笑而不答，轻轻抚摸她的手，那样细致，那样温柔。他的手指轻柔匀称，修长有力。姬如云又诧异又喜悦，容光焕发，眼如秋水，盈盈动人；那轻柔文静的抚摸，不疾不徐，却已在她心中燃起无边的烈火。可他的神色依旧是那么沉静温柔，从容自然，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欲火，但他是用心的，专注的，认真的，他的温柔细致让她既感动又害怕，他和许青阳是多么的不同啊！

许青阳已是她生平见过的最温情脉脉、最销魂蚀骨的男人，没有一个女人拒绝得了他这样的男人，他太聪明，太老道，但比起江恨云，他却显得粗糙，也显得太纵情，太漫不经心。

她娇喘微微，仰望着他，樱唇小巧，嫣红润泽，眼神充满期待和柔情蜜意。江恨云却始终悠闲自若，平静得叫人心慌意乱。她怔怔望着他的眼睛，心中涌起深微幽隐的情愫，苦痛而又甜蜜。她浑身颤抖，顺势倒进他怀里，娇慵无力，眼波朦胧，面容淹没在娇羞和情欲的灼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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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烟光残照05
他突然挺直了身子，温柔但很坚决地推开她。看到他眉头紧锁的冰冷表情，她春山般淡远的眉峰之间流露出哀怨之情，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要我么？”

江恨云叹了口气，道：“你真傻，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想着菲儿。你何苦欺骗自己呢？”姬如云流泪道：“我是傻。可我愿意，我就是愿意。”江恨云道：“但我不能。”

姬如云伤心欲绝，道：“为什么不能？难道就是因为她么？可……可你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同时拥有几个女人又有什么不可以？世间有多少男人都有三妻四妾……”

江恨云淡淡道：“我可伺候不起那么多女人，她们七嘴八舌地吵起来，就能把我给烦死。”

姬如云满脸泪痕，涩声道：“可我绝不会烦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折磨我了……”伏在他膝头大哭。江恨云轻轻叹息道：“你这么美丽，又很聪明，为什么要这样自轻自贱？”姬如云道：“因为我是海上花，漂流在海上的花，无论多么美丽，都没有根，只能随波逐流，我注定是轻贱的……为什么你不肯要我？为什么？”江恨云道：“因为你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女人，你不是菲儿。”

姬如云灰心绝望，凄然道：“你心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么？你心里真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么？我知道你爱她，我不想破坏你和她的感情，也没想过要取代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我很傻，可我就是喜欢你，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喜欢你……”

江恨云叹了口气，道：“你告诉我，我诱惑过你么？”姬如云怔了怔，流泪道：“你……你没有……不，你有！你刚才就在诱惑我！你……你……”江恨云苦笑道：“我……我毕竟是个男人，看到你不可能不动心。”姬如云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道：“你承认你会对我动心？”

江恨云静静道：“我为什么要否认，即使在菲儿面前，我也会承认的。”姬如云柔声道：“那你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心意呢？”江恨云笑了笑道：“那不行。”姬如云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绝望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残忍？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江恨云道：“因为我的心已经有了菲儿，我再也不可能像爱她那样去爱别的人……”

姬如云耸然，哀声道：“你……你真的这么狠心？”江恨云道：“我若不对你狠心，就一定会伤到菲儿……”叹了口气，喃喃道，“说不准我已经伤着她了……”姬如云看到他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江恨云伸手拉她起身，替她拭泪，柔声道：“好了，别哭了，我送你回房去吧。”姬如云挣脱他的手，颤声道：“你好狠的心，我……我不要你送，我……我自己会走……”掩面痛哭，夺门而出。

江恨云呆呆出了半天神，无情无绪地低头看书，万籁俱寂的漫漫长夜牵动他的愁思，让他忽忽如失，起坐彷徨。过了很久，他合上书本，淡淡道：“伊人，是你么？”

门外一阵微响，伊人羞窘难当地走进来，道：“公子，我给你做了碗点心，你趁热吃了吧。”江恨云道：“放着吧，我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吃。”

伊人望着他欲言又止，江恨云并没看她，静静道：“想说什么就直说。”伊人道：“我不会告诉姑娘的。”江恨云哈哈大笑道：“你就想说这句话么？那我可要多谢你了。”伊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眉头微蹙。江恨云挥了挥手，道：“行了，你赶紧去休息吧，天都快亮了。”伊人抿着嘴欠了欠身，离开了。

江恨云苦笑着叹了口气，怔怔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欧阳梦天打开寄畅酒楼的漏窗，道：“今年杭州城怎么到处人头攒动，往年从没觉得这么拥挤过，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人……”江恨云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道：“如今杭州城内满是探花郎，你难道不知道？”欧阳梦天皱眉道：“花期将过，还有何花可探？”

江恨云道：“幽谷多奇芳，海上有殊色，此花倾国倾城。”欧阳梦天眼睛一亮，道：“既是探花，为何不闻花香，反觉杀气腾腾？莫非撷花也须身怀利刃？”江恨云道：“好花多刺，在此猎鹰高飞之际，如果连杆防身的兵器也没有，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方才说你马上要出远门？”

欧阳梦天道：“对，打算去波斯做笔买卖。近来手气一直不顺，只赔不赚，再这么挥霍下去，我那点家当早晚得败光。也免得你老说我醉生梦死，成天在女人堆里厮混……”

江恨云微微一笑道：“出去转转也好。”欧阳梦天道：“给你捎点什么？”江恨云道：“不用了，我不缺什么。”欧阳梦天道：“菲姑娘呢？你不给她送点新鲜小玩意儿？女人可是需要经常哄一哄的。”

江恨云道：“她不同。”欧阳梦天不以为然道：“女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你不哄着她，她就水性杨花起来了。”江恨云皱了皱眉，心中大为不快，淡淡道：“我相信菲儿不是这等人。”

欧阳梦天似乎明白冒犯了他，笑笑道：“开开玩笑，你何必当真？不过我真服了你，她到处惹是生非，动辄弄出一个烂摊子来，亏得你有本事和耐心，总能替她收拾干净。”

江恨云自己倒了杯酒，默然无语。欧阳梦天看了看他，忽然道：“听说你曾经把含烟山庄托付给许青阳照管？”江恨云道：“不错。”欧阳梦天道：“凭良心说，我看不出你有什么这么做的必要。”江恨云笑了笑，道：“许青阳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我把山庄托付给他，他就绝不会监守自盗。”

欧阳梦天道：“可结果还是出事了。”江恨云道：“但是毕竟与他无关。”欧阳梦天道：“你这么有把握？”江恨云道：“当然。”欧阳梦天道：“你是否想过，也许他是另有目的？”

江恨云道：“哦？什么目的？”

欧阳梦天道：“我想一定没有人告诉过你，在你离开后，许青阳曾经和菲姑娘在一起。那天正是寒食，菲姑娘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许青阳则很凑巧的骑着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两个人自然而然碰到了一起，许青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上了马，纵马出城。黄昏之后，我看见菲姑娘在陈雨烟的陪伴下回城。虽然我离得很远，还是很清楚地看到她头发凌乱，衣襟也被撕破了——这些她当然都不会告诉你……”

江恨云静静地听完这一番话，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欧阳梦天道：“你不相信？看见的并不止我一个人，小向那天也看见了，只是他不敢告诉你。”江恨云还是面无表情，仿佛无动于衷。

欧阳梦天道：“离杭州城四十里处，有一条桃花溪，你知道么？”江恨云道：“知道，我在那里钓过许多次鳜鱼。”欧阳梦天道：“桃花溪下游有一个小小的桃花村，那天傍晚，村里最丑的女人正好在水边浆洗衣裳，结果发了一笔横财，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江恨云道：“为什么？”欧阳梦天道：“因为她在水里捞到了十八朵碧玉莲花，十八朵用上等碧玉精雕细镂的莲花，每一朵都刻着菲姑娘的名字。你知道这莲花是谁雕的么？”江恨云道：“不知道。”

欧阳梦天道：“东京的理玉名匠韩月清擅长雕花，这十八朵莲花据说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作品。而花钱聘请他的，正是许青阳。”江恨云道：“那又怎样？”

欧阳梦天道：“这说明，那天许青阳和菲姑娘去过桃花溪，许青阳本想将这十八朵莲花送给菲姑娘，但不知什么原因，莲花顺水流走了。同在那一天，桃花溪畔死了三个上清堂的门徒，一同死去的还有他们的马，据说死得非常惨。上清堂在江湖中盘根错节，如日中天，炙手可热，堂主房如晦更是声名赫赫的武林大宗师，寻常人见了上清堂的信物都得绕着道走，根本没有胆子惹火烧身。而无论是许青阳，还是菲姑娘，都是那种敢于老虎嘴里拔牙，太岁头上动土的主儿。这三个人死得如此蹊跷，又如此凄惨，不由得让人生疑。有人推测，他们一定是撞见了什么不体面的事，被人灭了口……现在杭州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只瞒着你一个人……”